白將行默默地聽著這一切，及至此時忽然問道：“所以你打算怎做？”

    萬尚誌終於擦拭幹淨掌間水漬，將沁濕的布巾在桌上板正地疊好，隨後目光漠然地看向白將行，說道：“蟲災是天災，但橫海郡城滿城被屠不是，這是人禍。而導致這場人禍的罪魁禍首，則理當承受作惡的後果與應有的懲罰。”

    聞言，郝明月正色道：“不錯，正當如此！犯錯的人應該為此付出代價，但那些無辜的老百姓們不應該為此事負責。老白，不是我說什，隻是的的確確我也不讚同動用武力的方式逼迫皇帝為當年事件道歉，如若我們真的同皇帝動武，損失最大的不是你我，也不是皇帝，而是新京城內那些最普通的百姓們。我讚同尚誌哥的想法不是因為別的，隻是因為如果我們真的動用武力來獲取所需，那我們又同當年的皇帝的所作所為有什不同的呢？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犧牲別人的舉動，如果走到了那一步，我們還有什臉麵去責怪皇帝，我們的雙手上也沾滿了罪孽。”

    白將行並未做聲，他坐在那輕撫著茶壺表麵，茶壺表麵並不是很光華，雖是燒製的瓷器，卻因製作工藝的簡陋撫摸間能碰觸到紮手的凸起。

    萬尚誌知曉他在權衡利弊，是以並沒有催促，靠在椅背上雙手合並著，等待著他的答案。實際上，萬尚誌雖然近期和白將行經常交流，但他仍然無法確認白將行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他深念父親晁元崧的恩情，一心想著替當年眾人雪冤，但他同樣可以做出勾結敵國的舉動；他收留無家孤兒，給他們很良好的吃穿用度，但他也會在發現對方在某些地方擁有天賦的時候，將其征入自己麾下的暗探隊伍當中，然後將這些人視作無情的機器使喚。

    他看似忠厚老實，乃至當年皇帝下令殺掉晁元崧一等愛他護他的長輩，他都隻是將一切吞咽下去，並未表現出任何的忤逆，乃至鶴依濃請求他一同上書，他也將鶴依濃拒之門外，隱忍至極。可當機會來臨的時候，他又一瞬間武裝到爪牙，肅麵冷酷地指揮著暗中大軍的行動，鋒芒畢露。

    萬尚誌看不透白將行這個人，但他相信，能夠為了幼年時對自己好的那些叔伯們雪冤的人，從骨子來看就不可能是壞人，或許是等了這多年的目的就即將實現，他一時有些情急難耐才說出了那些話。

    很長一段時間內，地下的小屋都呈現一種極令人窒息的寂靜當中，除卻眾人或輕或重的呼吸聲以外，便隻剩下死一般的寂靜。郝明月在這種情況下呆的很不舒適，他不自在地扭動著身子，耐不住地發出兩聲清嗓子聲，卻未收到半點的回應，不安地在凳子上扭了扭，也不再出聲了。

    “你說的……”不知過了多少時間，隻知道兩側的油燈漸漸熄了，白將行才忽而抿嘴啟唇，“你說的很有道理，是我思慮不周了，稍後我便會派人通知他們向後撤去。不過，為了我們的安全著想，我不會令他們撤離太遠或是解散，你們應該知道當今皇帝的性子，如果我們們有能力製約他，他絕對會為了鏟除後患而毫不留情的殺死我們，連王旺的麵子都不會管用。”

    “好。”萬尚誌直起身連忙點頭，隨後他又想到了什，說道：“你放心，比賽那日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盡量用和平的方式解決這件事，而不是發動戰爭。”

    白將行沒有接他的話茬，而是偏偏頭站起了身，走向一側的油燈前，他隻一伸手，一側便出現一個人影將一把剪刀遞到了他的手。白將行握住剪刀撥弄著油燈當中的燈芯，將那一小截燒焦的線剪斷挑出，隨後又伸手從另一麵接過燈油向內傾倒了少許。

    當他做完這一切時才回身看向對麵的萬尚誌，說道：“你打算怎利用東南戰事挑起爭端？又要怎樣將皇帝算計出賣橫海一事宣揚出去？”

    聽他說這話，萬尚誌不禁笑了起來，說道：“之前你製造的那宗挖地基挖出預言的事情好似就不錯，不過這種事沒有事實依據，會有續寫人不信。”

    白將行細細品匯萬尚誌後兩句，他將這兩句在心不斷揣摩，最後，他想通了其中關竅，不禁微微一笑：“王旺曾說你是個老實孩子，不擅陰謀。要我看，你可根老實沾不上半點邊。”

    “您謬讚了。”萬尚誌笑。

    兩人笑得眯起的視線相對，雙方的目光之中仿佛都閃過了一抹光亮。

    隨後眾人又少談了兩句，大概商量的差不多了，萬尚誌忽而話頭一轉，又開始同白將行請教起佛跳牆殘缺的配方該如何完善，白將行聽過目前的配料思索了一番不禁眼前一亮，隨即便察覺到這個配方的不一般。

    經由萬尚誌所說，這個名為佛跳牆的食譜雖然顯見不能體現一個廚師的手藝有多高超，但白將行卻清晰地看到了這個名為佛跳牆的食譜背後的深層意義。能夠將種類繁多的食材聚集一起烹製最後得出一鍋如同萬尚誌所說的那種醇香食物，顯而易見將這個食譜製作出來的那個廚師無比紮實與廣泛的廚師基本功力素養。能夠斟酌地將一切損傷食物營養以及性質的食材盡數剔除，將幾十種食材匯聚成一鍋精華，除了浸淫廚藝界數十年的老廚師以外誰能研究出來？

    他不由上下打量起萬尚誌，忽而心中就升起一絲懷疑。從第一次在廚王爭霸賽上他見到初出茅廬的萬尚誌後，仿佛每一次相見對方都會帶給自己驚喜，他總是能夠烹製出前人不曾製作出來的食物，雖然也有失敗，但每次他那股自信氣質就令白將行忍不住地猜測，他是不是早就知道這道菜做出後的味道肯定是什樣子的，肯定能勝過旁人一般。是否這些食譜根本就不是他研究的，而是早在他腦袋麵曾有過的，見過的，真切觸碰過品嚐過的。

    他不是沒想過這是晁家流傳下來的晁氏食譜上記錄的許多菜係，可是他無論他怎回憶當年，都沒有見到晁叔叔有烹製過萬尚誌所烹製的這些菜品。晁叔叔作為晁家那一代未來的家主，乃至年紀輕輕便當上了禦膳房主廚，晁家無論如何都不會私下扣著家傳食譜不給他學習；而他白將行多年來執掌廚師協會，從天下搜集來無數的食譜，見識闊遠，可卻又從來不曾見過萬尚誌所創造的那些菜品。

    莫非真的是萬尚誌天賦異稟嗎？可即便如此，他也不相信萬尚誌這種年輕人能夠製作出此等的食譜，即便這還隻是殘缺的，需要旁人的幫助來彌補，可白將行知道，這食譜已經算是被完成了大半的，就隻是這樣做出都會奇鮮無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