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城樓上，王守業正靠坐在一根柱子旁邊，兩眼茫然地瞪著城內洶湧的場麵。他的腦子“嗡嗡嗡……”地響著，雙手在不停地抖，伸手拍了兩下仍然停不下來，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

    王守業麾下一百多人，就剩二十幾個，多半還有傷，整個百戶隊早就無法戰鬥了。所以他們呆在城樓上，完全沒有下去拚殺的意思。

    他一動不動地瞧著無數人瘋狂地廝殺，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腦袋才稍稍動了一下，發現旁邊坐著的熟人是劉老頭。劉老頭的嘴裂著，一副十分怪異的表情，也盯著城內發怔。

    “劉老頭的命真大，難怪能活到五十歲。”王守業聲音沙啞道。

    劉老頭轉頭看了他一眼，卻沒吭聲。過了許久，劉老頭才出聲道“活到這份上，死活無所謂了。”ii

    王守業“哼哼”一聲，無言以對。

    就在這時，忽然見將軍孫傑走進了城樓。孫傑走進來便說道“弟兄們人人有賞！”

    居然沒人回應將軍的話，剩下的半死不活的人們，似乎對獎賞興趣不大的樣子。孫傑又道“死了的弟兄，也有豐厚撫恤！爾等先站起來，趙大將上城來了。”

    眾軍這才相互攙扶著，陸續站了起來，大夥兒都很沉默，興許實在沒力氣了。

    過了一會兒，果然見趙功在一群衣甲鮮明的武將簇擁下，走進了城樓。趙功先環視周圍的將士，孫傑等人立刻一副膜拜的神情拜道“末將等拜見將軍！”諸將士也有不少人陸續跟著執軍禮。

    趙功握拳在側臉搖了一下，便一言不發地凝視著城樓外的濃煙彌漫、劍光閃爍的場麵。空中仍舊一片喧囂。ii

    許久之後，趙功用悲涼的口氣地歎道“這場勝利，將士們傷亡不小。”

    孫傑忙道“東籲軍大部分的主力在滄瀾，不在南邊的旦夕城，此城有東籲三分之一的主力！以東籲國的國力人口，此役他們損失慘重。”

    “幸得將軍統籌有方，不到一月便攻陷重城，剪滅敵軍三分之一的主力。將士雖有流血傷亡，但打贏了仗，總算值得！”

    趙功不置可否，看起來，勝利似乎沒有想象中那激動人心。兩個大將說了幾句話，諸將便跟著他們離開了城樓，一起往東邊去了。

    王守業等人不約而同地重新坐了下去，繼續像死人一樣發呆。

    他甚也不想說，手下隻剩二十幾個傷兵，還有甚好說的？ii

    不過還是比今早抓鬮抓到前麵的那些人好，前邊有十幾個百戶隊，從百戶武將以下、幾乎一條命也沒剩下。

    王守業隻覺得，跟了孫傑這件事，本身就倒了血黴！畢竟成軍的總體傷亡沒那大，隻有孫傑麾下的敢死隊才如此之慘。

    這時劉老頭低聲道“聽說孫將軍之前被趙大將救過，這回在趙功跟前立了大功，怕是要時來運轉了哩。”

    瓦邦城的廝殺，在城破兩日之後仍未消停。這座位於紅河平原上的西部重鎮，完全變成了修羅場，滿街都是屍體血跡，死亡的氣息彌漫在蕭殺的煙霧之中。

    廝殺已經蔓延到了城外，主要在城北的江畔。陸地上三麵已經被成軍的工事圍死，隻有江上才有水師接應。ii

    然而從江上逃走的多是將領和官僚，戰船的運力十分有限，還要麵臨成軍奪船的危險。許多人哪怕逃出了城池，也在江邊死掉了。

    紅河上的浪子，每次打向岸邊，都會有無數屍體在水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