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無人不冤 有情皆孽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呂焰鋒 本章:第一百八十一章無人不冤 有情皆孽

    葉楓已經並不抱著任何幻想。去見姚大通的家人不過是必走的一個程序而已,嶽重天是個嚴謹細致的人,決不會給他翻盤的機會。他現在隻恨趙魚,為了能夠出人頭地,光宗耀祖,居然害死了那多的人!幸好趙魚死得及時,否則以後大權大握,恐怕也是個目無法紀,濫施刑罰的酷吏。嶽重天目光投向他,道:“請。”葉楓深吸一口氣,大步向前,他知道自己要承擔起所有的責任,但他絕不會退縮。

    不知是嶽重天有意安排,還是純屬巧合,他們所走的道路居然與葉楓入城的路線完全吻合。魚腸街的石板上還遺留著暗紅色的血跡,家家戶戶緊閉門窗,麵隱隱約約傳出哭聲。盡管嶽重天給予了每個受害者豐厚的撫卹,足可以使他們的家人做衣食無憂的富家翁,可是誰願意用自己親人的性命去換取榮華富貴?誰不願意闔家團圓,一個都不能少呢?白羽緊握雙手,關節發白,仰頭向天,喃喃說道:“今天正月十一,離元宵節還有四天。”

    杭州元宵花燈曆來冠絕江南,隻可惜好多人看不見了,活著的人也沒有心思操辦了。葉楓走得極慢極慢,他希望有人能從屋衝出來,口無遮攔的破口大罵他一番,或者劈天蓋臉揍他一頓,他壓抑的心情也許會好受點。可是並沒有人出來。躲在屋的人已經看到,本來與葉楓仇深似海的嶽重天,如今和葉楓並肩而行,眉間透出欣賞之意,顯是要有心提攜重用葉楓。他們現在和葉楓過不去,便是和嶽重天作對。嶽重天的刀劍對付不了葉楓,但是消滅他們綽綽有餘。

    風把遺落在街上的一本書吹得沙沙作響,翻了幾個筋鬥,落在葉楓腳下。打開的書頁正好是元人張養浩所寫的《山坡羊?  潼關懷古》,葉楓看得真切,“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那些字一一流入心間,驀地想起這本書的主人通曉古今,卻仍然擺脫不了受人操控,無力抗爭的命運,一時百感交集,熱淚盈眶。白羽嘿嘿冷笑幾聲,足尖一挑,書本飛到半空,化為一張張飛舞的紙張。他也是飽讀詩書,但他始終保持頭腦清醒,知道自己要做什樣的人,追求怎樣的目標。

    孝子橋下的街道照舊人來人往,生意興隆,那間花店門口時時上演著人間最甜蜜的一幕。葉楓神情忽然一陣恍惚,如果當時聽從了韓錚的勸告,就此罷手,就不會有魚腸街的殺戮,更不會有今天悲愴唏噓的哭聲,也許那本書的主人,可以悠閑自在的坐在店門口,泡一壺熱茶,擺一碟炒南瓜籽,消磨一天的時光。路走錯了,大不了掉轉頭去,重新開始,人一旦做了決定,便無法更改。要如願以償,要抱撼終生。葉楓失魂落魄,隻覺得腳下的路好長好長。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得嶽重天道:“就要到了。”葉楓回過神來,左右打量,眼前阡陌縱橫,雞犬相聞,一派田園景象。原來他們已經到了杭州城郊。嶽重天引著眾人走上一條狹窄的田埂,向南行去。兩邊的田種植著油菜、小麥、桑樹,隨著天氣的轉暖,葉子長得極快,綠油油的一片。有的田中立著頭戴鬥笠,手執竹竿的稻草人,原本是要它們嚇唬鳥雀的,豈知被鳥雀識破了,反而成了它們棲身之地。眾人常年在外奔波,難得有此刻的空閑,春風拂麵,空氣清新,皆是精神大振。

    嶽重天邊走邊向他們暢談種植經驗,講得頭頭是道,娓娓動聽,若是與他不熟悉的人,還以為他是樸實忠厚的老農民。吳太平他們從未有過下地幹活的經曆,無不如癡如醉。田埂盡頭是一片起伏不定的丘陵,上麵全是茶樹。趁著天氣好,茶農忙著施肥,除蟲,剪除枯枝。他們見到嶽重天,紛紛出聲招呼。嶽重天停下腳步,拱手作揖,笑著詢問他們一年收成多少,刨掉正常開銷,能夠結餘多少,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口氣柔和平淡,絕無傲慢無禮,目空一切的姿態。

    眾茶農感激至極,連聲高呼:“變革,變革!”葉楓一直留心觀察嶽重天的言行舉止,見他神態自若,坦然磊落,決非刻意偽裝來的,更是有七八分信了是自己鑄成大錯。嶽重天仿佛知道他的心思,走了過來,輕輕地抱住他,手掌撫摸著他微微顫抖的後背。葉楓站著不動,淚水禁不住流了出來,喃喃說道:“我認輸了,你可以殺我了。”嶽重天笑了笑,笑容中帶著深沉的苦澀,道:“不是你一個人懷疑我,我正好趁這次機會向所有人解釋清楚。”吳太平冷冷道:“人紅是非多,肉臭蒼蠅多。你想站在高處俯視世界,便得忍受別人苛刻挑剔的目光。”

    丘陵的背麵,是條不大的溪流,幾隻肥大的鴨子在水中遊來遊去。岸上躺著一頭大水牛,長長的尾巴左右晃動,驅趕著欲把它身軀當作歇腳地的蒼蠅。蒼蠅行動靈活,尾巴還沒有晃到近前,便已飛到安全之處,尾巴屢次擊空,落在地上,塵土飛揚。一個

    綰起頭發,穿著一條深色褲衩的漢子,在爛泥田挖掘蓮藕。隻見他拿著一個短柄鐵鏟,先是使力掀開厚厚的淤泥,爾後順著蓮藕生長的方向,一點點往手上增加勁力,猛地將整根蓮藕從泥濘中抽出,動作一氣成,幹脆利落,決無任何破損。

    眾人見他手法嫻熟,不由得佩服不已。那漢子忽然哈哈一笑,道:“今晚老子吃定你了。”見得他右手捏著一條肥大的鱔魚,有氣無力地掙紮著,敢情是未從睡夢中醒來,不知自己已經處境凶險。那漢子提在手仔細端祥,臉上表情豐富,也不知是尋思要紅燒著吃,還是煲湯更加滋??他看了一會,放入一隻木盤,麵盛著許多泥鰍、鱔魚。皆是意外收獲。嶽重天大笑,朗聲說道:“富貴,今天雙豐收啊。”

    那漢子“哎喲”一聲,快步奔了過來,納頭便拜。吳太平忽然站了出來,冷冷問道:“你姓什?叫什名字?”那漢子翻了翻眼珠子,大聲喝道:“你是什人?我為什要告訴你?”吳太平手按銅鑄腰牌,森然說道:“你應該知道不告訴我的後果。”那漢子大怒,抓起兩團爛泥,便要擲出。吳太平目光越過他的頭頂,往前望去。不遠處是棟新建的房子。一個老婦人翻曬著攤在屋前空地,蘺芭牆上的鹹菜,鹹魚,一個年輕女子在屋子左側池塘邊洗衣服,兩個孩童來回奔走,弄得雞飛狗跳。

    吳太平緊繃著臉,冷冷道:“倘若我的身上沾到一點泥巴,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不僅那座新房子將不複存在,而且她們也將經曆另一種命運。”那漢子麵紅耳赤,脖子漲大,似乎已經被吳太平陰森森的口氣所震懾,本來他挖藕已是大汗淋漓,驚嚇之下,更是汗若漿湧,整個人猶如從水撈出來一般。嶽重天跨上一步,眼睛瞪著吳太平,厲聲說道:“吳總捕頭,你玩過火了。”吳太平道:“我不用非常手段,他未必會說出真話,畢竟在杭州由你說了算。”

    他說話之間,刀鋒般銳利的眼睛始終落在那漢子身上,接著哈哈哈冷笑了幾聲,傲然說道:“做我這一行的,麵對的都是窮凶惡極,陰險狡詐之徒,若是與他們嘻嘻哈哈,客客氣氣,還指望他們俯首認罪?唯有使用最殘酷無情的手段,教他們肚子不敢藏著一個秘密。”聞先生不緊不慢道:“真金不怕火煉,莫非嶽大俠心有顧慮?”嶽重天臉紅了一紅,道:“嶽某問心無愧。”康團頭道:“既然如此,嶽大俠就不應該幹涉吳總捕頭做事。”嶽重天勉強笑了笑,閉上了嘴,退了回去。

    吳太平抽出短刀,在手中輕輕翻動著,陽光在刀身上折射出幽冷的光芒,眼中已有殺意,道:“倘若你難以選擇是要泥巴還是要一雙手,我可以替你作主。”倘若那漢子能夠扔掉手中的爛泥,等於放棄扺抗,默認與他合作,他要讓一個人屈服至少有一千八百零三種辦法,現在他用的是最簡單的一種,但是他相信那漢子絕對扛不住,因為那漢子清清白白,幾乎沒有和官府打過交道,當然想不到他的威逼恫嚇不過是虛張聲勢。

    那漢子抿著嘴唇,忍不住偷偷往他的家望去。吳太平提刀虛劈幾記,道:“好好多看幾眼,明天什都看不到了。”那漢子額頭汗珠涔涔而落,嘶聲道:“我……我……”十指情不自禁鬆開,兩團爛泥落了下來。吳太平哈哈一笑,道:“明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咱們言歸正傳。”那漢子道:“我姓姚,名富貴。”吳太平道:“你的父親是誰?”姚富貴雙手緊握,臉上露出憎恨厭惡的神色,道:“他叫姚大通,早就死了。”

    聞先生道:“令尊可是患病去世的?”姚富貴道:“不是,他是被殺死的!”

    吳太平道:“是誰殺了他?”姚富貴抬手指著嶽重天,大聲道:“就是他!”卻看不出半分的深仇大恨。吳太平道:“這個人殺了你的父親,你好像不僅不怨恨他,而且很尊敬他。”姚富貴狠狠道:“他是個該死的人,我之所以一輩子夾著尾巴做人,在別人麵前抬不起頭來,因為我是他的兒子啊!”淚如雨下。吳太平目不轉晴地看著他,企圖從他的臉上捕捉到詭異反常的表情。可是吳太平沒有看到任何不尋常的地方。聞先生不動聲色道:“我們到你家坐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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