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王府終於恢複了平日的寧靜。後堂，李老夫人拉著王嬌的手著體己話，身畔坐著王家最的嫡出郎君王質。下邊按序坐著的是李老夫人的幾位弟媳和她們的兒媳。

    “嬌兒啊，我吃著這荷葉米露很是清爽，想來你表兄也是愛的。”老夫人很是喜愛自己娘家這個身世特別的侄孫女，可惜是個庶出，即便有昆吾夫人一層，配給門閥世家嫡出子弟仍是難了，“去給他們外堂送去些罷。”

    “是，那我和質兒一塊去吧。”王嬌對王質使了個眼色，這個弟對自己很是言聽計從，立馬便起身表示同意。

    兩人帶著幾名仆從到了外堂前，居然正好撞上從堂出來透氣的李振澈。

    “表兄。”王嬌和王質都上前見禮。

    “嬌妹妹和質兒啊。”李振澈笑而回禮，“這是——”

    “老祖宗廚房做的這道荷葉米露最是清爽，想著表哥和父親叔伯們日辛勞，食些如此的最為合適，便讓我倆送來。”王嬌淺淺笑著回道。

    “即是如此，快進吧。”

    李振澈趕忙退開兩步，讓他們進去。

    辦完了送菜的差事，王嬌正想拉王質一塊回後院，卻見王質和李振澈在門邊聲著什，王質一臉興奮，李振澈則是無奈笑笑。

    王嬌雖是好奇，卻也不好上前詢問，便自己先回了後院。

    “表哥，白蚵那子是我叫著陪謝大郎一塊去的，之前回來稟告這清湖樓真真是個好去處，那秦娘子色藝雙絕，素菜又做的好，而且總有些別處從沒有的新玩意。難怪謝兄每次來建安都要去她那兒。”王質和李振澈來到前院的廊下，王質的眼中放光，估計要不是家看得嚴，早就跑去清湖樓找謝了。

    “那秦娘子我也是聽過的，人的確不像我們家這些規矩多多的府家娘子，但也不是什放蕩之人，不要瞎。”李振澈淡淡道，“你謝兄向來不與我們一般受管束，他定是覺得和秦娘子交談合契，才願多做來往的。”

    “大約是吧。不過，今日還有個大消息。”王質笑咪咪地顯擺道，“據，夜這會清湖樓是在表演，樓來了個蒙麵的女客。據白蚵講，這女客什都不肯摘下蒙麵的布巾，把秦娘子氣得個好，後來又不知怎兩個女子了幾句就好的跟姐妹一般，那秦娘子竟然丟下滿樓的客人去和這女客進了二樓的隔間，倒讓本來一心想要看秦娘子歌舞的各方客人敗興而回。”

    “那你謝兄可回來了？”李振澈隻關心謝是否也攪在其中。這個謝家大郎一貫花名在外，可別在老夫人的娘家留下什風流韻事，到時隻怕自己不好交代。雖然也曉得，有關謝的那些傳言，大多不過是因為這家夥不屑於束縛身心的禮教而惹來的紛擾，

    “沒呢，是吵吵著要秦娘子唱新曲給他聽，不肯回來，估摸著又喝醉了吧。”王質嘿嘿笑道，“怎，要叫人給把他帶回來嗎？”

    “算了，我去一趟吧。”李振澈想了想自己的麵子，謝還是會看的。“注意在老祖宗麵前圓著點。”

    “那是自然。”

    李振澈帶著廝和隨侍，在白蚵的帶引下往清湖樓而去。

    這清湖樓果然是名不虛傳，本該是夜深闌靜之時，這仍是杯籌交錯衣香鬢影好不熱鬧。雖然是素菜館，卻是取的素食養生之道，仍有酒水可飲，且樓中有台，歌舞不斷。起來這也是那秦娘子的本事，不曾入學或拜師大家，卻腹有詩書兼擅音律，編寫出的詞曲都新奇動人。她請來一班家貧女子訓練了，專職歌舞表演，不比一般酒肆的粗俗和妓樓的露骨，是個格外適合文人騷客們的去處。他們在清湖樓吟詩作對，欣賞秦娘子新作的詞曲和一眾舞娘歌女的才藝。與大家府院中的壓抑完全不同。

    所以謝稱秦娘子為奇女子，這樣的女子的確不一般。

    還沒踏進清湖樓的門，便聽到麵傳來的歌聲：“霧隱花間，春裳珠玉輝。相思眷戀，濕袖淚暗垂。端杯歎舊友故，憶妙音月下回。年華易老光陰醉，紅塵萬丈滿心灰……”

    這大概又是秦娘子新得的曲罷，果然是清揚悠遠，詞卻哀婉動人。

    進了門來，見台上一男裝麗人坐在一張玉台上，懷抱一副雲板，晃蕩著雙腳，渾然不覺台下眾人在看著她一般。

    “振澈，你也來了。”不知什時候，謝來到了李振澈身前，卻是滿臉笑容，“我發現個有趣的人。”

    “你該不是的那個蒙麵的女客吧？”李振澈笑道，“你可別招惹人家，既然是蒙麵而來，自然是不願表明身份，大概是哪家的閨閣娘子，偷偷溜了出來罷。”

    “我知道這丫頭是哪個。”謝笑著飲下一杯清湖樓的名釀催人淚，“隻是這丫頭也認識我，不好逗她罷了。”

    “哦，卻是舊識？”李振澈給氣笑了，“莫不是你另一個紅顏知己罷？”

    “哪，能與我成為知己的，屈指可數。楊二算一個，唐起算一個，這秦樂娘算半個。又何來什紅顏知己一。”謝酒量極佳，也隻有如清湖樓的催人淚這般烈酒，能讓他一甕下肚後有些忘形。

    “怎，連紹穆兄也稱不上嗎？”

    “諸紹穆那老子，一到晚追著我讓我給他試藥，什知己？世仇才是。”這諸紹穆正是皇城文商武醫四子中的醫仙諸辜，字紹穆，官拜太醫院院判，出生杏林世家，祖上曾得賜禦賜金匾“術冠下”，諸家的爭春堂開遍各州各地，諸老夫子卸任太醫院院使後，便在自家府院收徒開診研方煉藥，藥學醫門奉為掌師。

    “不過是嫌他當你做試藥童子，怎不見你這滿身傷哪一處不是他診好的？”

    “那我也沒少了他的診金！”謝壞笑著為李振澈也斟上一杯催人淚，“今日也不知怎地，秦樂娘硬這蒙麵的丫頭是她的知己，要為她新唱一曲，來來去去便唱著那幾句，唱著唱著還哭了一場。倒把那丫頭唱怕了，匆匆溜走了。”

    “你倒看，這蒙麵女客是誰？”李振澈也有了興趣，倒想看看這個讓秦娘子和謝都這般願意親近的女子到底是何方神聖。

    謝聲在李振澈耳邊道：“唐起新添的妹，唐十三。”

    “這——你與，與那十三娘又是如何相識的？”

    “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有番遭遇便是。”謝又是一杯下肚，“丫頭有點意思，和唐越那悶蛋果然不是一塊兒大的，完全不一樣。”

    “聽是在漠上被蠻人養大的，自然得有些不同。”李振澈細細品了品杯中滋味，似甘還苦，一絲嗆澀淡悠悠直上山根處，眼眶一濕，幾欲淚下。

    “怎樣，這催人淚可是名不虛傳？”謝癡癡一笑，“欲死還生，欲得卻失，愛之終餘恨，守之不定，棄之仍戀……最是人生中這一‘求不得’罷。”

    “好一杯催人淚，雖是氣短卻也情長。”李振澈笑而再斟一杯，“這秦娘子果真是一妙人，何時也為我引薦一番？”

    “那有何難！”謝也不知是酒勁上來了還是真與這秦娘子親近到如此，竟大聲嚷嚷起來，“秦樂娘！秦娘子！大盛皇商李四郎要和你一敘呢！”

    “子菁你——”李振澈阻攔不及，卻見台上人影一晃，便見清影一襲飄然到了跟前，正是那台上的男裝麗人。

    “謝，你當我這是什地方，由得你大呼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