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身為楚公的若敖子琰的宮車,從太廟而來,不斷逼近和宮的時候,郢都無數街巷爆發了不敢想象的暴亂,等級森嚴的南城大街,有無數兵丁在神官的帶領下湧入此地。
“快跟你的兄弟離開!”
王夫人推搡著王詩雨趕緊拿上細軟離開,門外的兄弟姐妹們已經裹挾著她往後門而去:“再不走,都走不了!”
王詩雨望著兄長流淚問道:“我們要是走了,母親、父親呢?”
王夫人擦幹眼淚堅定道:“走!——”
被幾個兄弟姐妹往後門裹挾而去,期間一直頻頻悲傷回頭:“母親!——”
王夫人向幾個孩子無聲揮了揮手,然後命人封死前門,任那些前來捉拿他們的巫覡神官兵勇叫破大門也自閉不出。
插上門栓,王夫人走回銅榻,低頭望著榻上的丈夫——王尹。
她這一生順遂,少有不幸。
與王尹一般不渴求封侯拜相,隻願守住家業,不成想……這最後連命都要沒了……
無邊的悲傷湧上心頭。
她知道一旦他們中有人染疫就算貴為氏族也難逃神罰……低頭望著被疫病折磨的丈夫,就算再旺的爐火,再厚的皮革也無法為他驅散身體的寒冷,而劇烈撕心裂肺的咳嗽聲中夾雜著艱難的求祝聲:“咳咳……咳咳咳……我不要死……咳……我不要死……東皇請祝我……”
“要殺你的是東皇,可你還在求他……”
王夫人眼神悲哀的看著他,抓住他伸出的求祝之手,終究隻是默默將幾上的黑水灌進他的嘴:“喝了吧……”
“喝了神水,你就會好了……”
王尹聞言渴求的張大嘴,胡亂將神水吞咽下肚——即使這最後重金求來的襄除疫病的神水也許根本無濟於事。
可惜府外,在報信的兵卒的帶路下,神官們卻不會輕易放過他們這些被瘟神詛咒的凡人.
“有人從後門跑了!”
“快追!——”
“不能讓他們跑了!--”
數百兵卒輕而易舉圍住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貴族青年男女,也不過片刻功夫。
王府外爆發出各種尖叫聲。
“你們做什?”
“這是禮尹府!”
“什禮尹?我們隻看到被瘟神詛咒的罪人!”
“走!”
“全部帶走!”
“身上玉器,青銅劍,全部摘掉!”
“不能摘!”
“我們發財了!哈哈哈……”
“不!——”
“不要!”
貪婪的士卒,就像聞到魚腥的蚊蠅,衝進王邸,將病重在榻的王尹用麻布裹攜著拖下長榻,連同受死的王夫人五花大綁一同拖出,眼見到他們身著昂貴的絲綢,就去扒拉他們的衣衫,金飾,玉器,你爭我搶地塞進口袋,袖口,而府中屬於士大夫的青銅禮器則通通收走,最後為他們戴上枷鎖,冠以“罪人”之名,如周氏大婚那日一樣,將他們鎖進囚車,變成囚徒……
“咳咳……夫人……水……神水……”
王尹麵色潮紅咳嗽難忍的伏在囚車中求水,王夫人和他一起被關在囚籠被人觀望,被人扒掉華裳,被人詛咒唾棄,卻隻能悲哀的看著他,無能為力。
被摘掉首飾脫了華服的王詩雨,披頭散發的抓著囚車柵欄,回望著被貼上封條的家門,倔強的在皮鞭的揮舞下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不肯登車。
無知的庶民吐著口水、扔著牛糞、石頭、甚至潑著隔夜的餿水、尿壺的排泄物,對他們發出最惡毒的詛咒……
“他們都被疫鬼附身了!”
“燒死疫鬼!”
“燒死他們!”
“啊!——”
“我的頭發!臉!……不要!……”
“呸!——”
“災星!”
“燒死!燒死他們!”
惡心的膻腥味,她畢生難忘。
晶瑩的淚珠從眼睫毛前端落下,越來越多,串成珠簾,滴滴答答地沾滿一身,王詩雨伸手去抹,抹下的卻不是鹹濕的淚水而是腥臭的糞水,然後有更多的淚水從指間湧了出來。
“求求你們……隻要請來司巫,我父親還有救!……他還有救!……”幾個兄弟姐妹在求救。
“咳咳咳……求求你們,救救我……”
王尹捂著胸口的痛苦求救,隻是遭遇更加無情的大棒爆喝:“救什救?現在誰也救不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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