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的崩潰就像一個人脖子卡在防盜窗身體懸空一樣，很難自己把自己救回來。

    要是一直沒有人施以援手，被卡著的人可能會產生有生以來最強烈的減肥玉望。

    雲肆現在就處於一片混沌中，他腦子時不時閃過亂七八糟的畫麵——

    比如曾經經曆過的遊戲中的一個個鬼物。

    比如無數個獨自在家的黑夜。

    比如幼時和把他撿回來、並且教他生存下去的老獵人一起打獵的回憶。

    片段閃爍，雜亂無章，讓他一個也抓不住，眼睜睜看著記憶們從指尖流失，又囂張地糊在他臉。

    比記憶湧現更糟糕的是，情緒決堤了。

    他無意識地看著這一切，直到想起某一年，老獵人想用打獵賺的錢供他學，帶著他往鎮走，結果誤入了一個奇怪的村子。

    那是噩夢的開始。

    村落沒有活人，一股恐怖的壓抑感讓正因要離開老獵人而發著脾氣的他感到不安和害怕。

    他幼小的身體端著獵槍麵對猛獸時都沒有發抖成這樣。

    一種奇怪的直覺告訴他，不能再往走了，要離開！要馬離開！

    可是老獵人以為這是他為了不想學而耍的又一個小脾氣，粗糙的大手摸了摸他的頭，便牽著他踏入了死亡之地。

    老獵人死了。

    死的時候，老獵人用身體堵住了衣櫃的門，那個被鬼物附身的殺手便沒有發現躲在櫃門，瞪著眼睛，將手咬出了血才沒發出悲吼的他。

    那天，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不是一個掌握獵物生死的小獵人，而是一個隻能躲藏、隻能尖叫、隻能哭泣、隻能無力而憤怒，絕望而悲愴的獵物。

    他什也掌握不了，他什也不是。

    雲肆在混亂的腦海中蹲了下來，縮成一團，仿佛又回到了最恐懼的那一天。

    後來他知道了，那天是他和老獵人誤闖了恐遊體驗師的遊戲場景。

    哪怕他僥幸被一個中年男人救下來，安全活到了遊戲結束。

    哪怕他出去後不久就被親生父母找回，過了富二代的生活。

    哪怕他補全了教育，養尊處優，安全的成長到了二十二歲，變得吊兒郎當，看起來除了細皮嫩肉長得好看外一無是處。

    但是在每一個夜深人靜的夜；在每一個父母滿世界談生意，不在家的晚；在每一個他悄悄鍛煉身體，從不懈怠的午夜——他都會想起那一天老獵人為了保護他而發出的慘叫，和他懦弱地縮在櫃子時壓抑的哭聲。

    二十二歲那年的夏天，在酒吧，他又一次偶遇靈異**。

    拋開了那些從未和他真正熟識的紈子弟，他跟著人群中的鬼臉，一直跟到了血流成河的廁所。

    他的手機接到了一條短信，那是他接收的第一個係統提示。

    “你遭遇了遊戲：人群中的它。”

    “由於你符合恐遊體驗師挖掘條件，即將開始你的資格考核，你不能拒絕，誰讓你運氣好呢？”

    “遊戲難度降低至新人考核難度，那，就從你看到短信的這一刻，正式開始了哦？”

    當鬼臉人看到他以後，他把那個鬼臉人的頭摁在了馬桶。

    遊戲提示在酒吧內有一麵小鏡子，可以徹底殺死鬼臉人，他冷著臉將鬼臉人摁了很久很久，才扯下鬼臉人用來參加聚會的衣服，撕成布條係成繩子，把鬼臉人綁在了廁所，找來了鏡子。

    那天過後，他就是【獵物】。

    獵物害怕被獵人找到，所以，他要在獵人對他舉起屠刀之前，把獵人都殺掉。

    他就是這樣，開始了在恐怖遊戲世界的“逃竄”，隻要追逐者都死了，他就逃竄成功了。

    想著想著，雲肆在一片片崩潰的記憶亂流抬起了頭。

    他的臉全是淚水，源自於曾經的恐懼和憤怒。

    但是他的眼中不再迷茫和麻木，這就是他有自信不在崩潰中沉淪下去的原因——他靠自己站起來過一次，無論讓他崩潰的事情重演多少遍，他始終都會按照這個軌跡再重新站起來的——

    無論什時候，他，都是獵物。

    ……

    喻封沉背著雲肆來到無人的房子，把雲肆放在空房間的沙發，然後坐在一旁等待。

    羅珈把掉在地的午夜和黃昏兩把槍撿了起來，跟後也坐在了沙發的另一端，問：“他要傻多久？”

    “不知道，聽他自己說，他有把握在五分鍾內清醒。”喻封沉說著，米格爾才剛踏進門，他不動聲色地繃緊了肌肉，以防米格爾趁雲肆沒有抵抗能力時出手。

    “哈，一個優雅的學者是不會做這沒有品味的事情的，你的防範未免有些多餘。”米格爾有那一瞬間想翻白眼，但是為了維持形象而忍住了，挑了個較遠的椅子翹起了二郎腿。

    喻封沉瞥了他一眼，把視線轉回雲肆身。

    為了在城市黑森林法則配合更方便，在開始遊戲前，兩人就把能力內容大致交換了一下，所以他是知道雲肆使用【亡】的副作用的。

    雲肆現在就像個沒有生機的木偶，眨著眼睛，麵無表情，被放在沙發後就動也不動的坐在那。

    喻封沉忍不住看了看他茫然的眼神，猜不到對方現在腦子是什樣的。

    崩潰了之後，看到的應該是這輩子最不想看到的畫麵吧……喻封沉想著，認真觀察了下雲肆。

    雲肆穿的是正常衣服，不知道從哪打劫過來的，看不出出生點是哪，鎖骨中間的墨跡和積分表相同，暫時位於第一。

    除了兩把殺傷性武器，他仍然戴著暗色發帶和銀灰色耳釘，這兩件都是祭品，難怪雲肆都不摘下來的。

    除此之外，他身再也沒有任何外部的靈異波動。

    喻封沉也發現了，隨著自身能力的逐漸覺醒，使用祭品的頻率明顯下降，他不知道抗衡級以後祭品還能充當什角色，也或許……

    不是每個人都是跟他一樣的掛逼，在能力覺醒方麵沒有這大差別。

    大概吧。

    他思維略微發散，就在這時，雲肆睜著的右眼突然由黑色轉為暗紅，寂靜茫然的瞳孔出現一個小小的細圓圈，圈中有個十字，就像是瞄準鏡的準心。

    下一刻，雲肆顫抖了一下，眼中恢複光亮的神采，從崩潰狀態掙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