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6章 豈曰算無遺策,不過十分心血

類別:武俠修真 作者:情何以甚 本章:第2476章 豈曰算無遺策,不過十分心血

    2024-09-23 作者: 情何以甚

      第2476章 豈曰算無遺策,不過十分心血

      嘩啦啦,嘩啦啦。      鍾離炎好像聽到了兩種海浪聲。

      一種在窗外,呼嘯在來時路,相當遙遠。

      還有一種,在耳識更遠的地方。

      他起先以為隻是幻聽。他總記得他和諸葛祚還在東海踏波,他牽著這個一本正經的小破孩,鬥智鬥勇,在爭誰才是這支隊伍真正的帶頭人。

      咆哮萬的海風,聳峙如山的海浪,體長數百丈的大魚……南域多山而遠海,一切自由又新鮮。

      這小屁孩……怎突然就死了呢?

      鍾離大爺以後還怎昂首挺胸地做人?

      連個小孩子都護不住!

      走進超脫甕的一開始,他是囂張的。等意識到諸葛祚的結局,他就完全沒了囂張的心情,隻剩下一眼看不到頭的……悶。

      所謂的意有鬱結,心有塊壘,他向來隻覺是孱弱文人的酸話。

      心中不順當拔劍斬之,路有不平當拔劍開之,打不過就拚了命地修煉然後再來打過。大好男兒,當鷹視天下,搏擊長空,悶悶不樂做什!

      可諸葛小祚死了。

      就走在他旁邊,默默地死去了。

      這小東西是自願去死的,他拔劍該對誰呢?

      手中南嶽雖然真實,眼前也隻有一個【無名者】……

      他拔劍數欲斬之。

      當然是一點機會都看不到。

      薑望這個衍道絕巔都隻能伺機而動,遑論武道真人的他。

      貿然出手,隻會成為累贅。而那無疑是最大的恥辱。

      他實在是很想廝殺。

      哪怕是斬向這個陌生的地藏呢……他快要被自己悶瘋了!

      就在某個瞬間,耳邊虛幻的浪濤聲,忽然就變得無比真實。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水汽,浪花打濕了他的鞋襪。此身所處的客房,一瞬間陷入無邊的汪洋!

      這超脫甕空間無限,可是滄浪之水也無邊。

      血氣狼煙騰如柱,鍾離炎提起南嶽劍在空中四顧——看到諸葛義先所降身的諸葛祚的小小身體,懸立在團團環轉的星圖陣中。

      也看到地藏所降身的田安平的身體,掌中按著形為禍鬥的石獸。

      他看到凰唯真漫步於狂瀾之巔,看到徐三以劍為筏,隨波逐流。

      他看到了淮國公,懸身當空,囂烈如天日。

      但卻沒有看到薑望……

      薑望呢?!

      【無名者】呢!?

      地藏掌中隻有死寂的石獸像,凰唯真身前不見了長衫衣角。

      左囂獨舉一旗,身前身後都空空。

      “薑望!”虛懸空中的左囂,本來還拽著薑望在後撤,等待能夠幹預這場超脫戰鬥的時機,但那青衫玉冠忽而在手中變為一顆泡影。

      白日夢碎!

      這蒼蒼老者當即變了臉色,空中扭頭如虎視,就這樣直直地盯著星圖陣中的諸葛義先:“這是怎回事?”

      鍾離炎從未見過左囂這般的眼神!

      以他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也頓起幾分心驚。

      仿佛今刻才想起,眼前這位是大楚世家魁領,諸姓勳貴第一!

      小小的稚嫩的諸葛祚的身體,仿佛無法承載諸葛義先蒼老的靈魂。

      他孱弱得不經風,而有幾分佝僂。就那樣微垂著頭,孤獨地站在祭壇碎石所壘成的星圖陣中。

      他當然可以說,超脫之爭,不可能算盡。有超出想象的變故,也是理所應當——可他不能這說。

      薑望原本與此事無關。

      他於楚國沒有責任,於【無名者】更沒有瓜葛。

      這位現世第一的天驕,是為了淮國公而來!

      是他諸葛義先主動設局,以淮國公的安危來引導,製造“偶遇”來邀約。

      這件事若是處理不好,有個不幸的結局,就是左囂與他諸葛義先之間,永遠的裂隙。

      誠然到了如今這個時候,他諸葛義先什都不必在乎了,但仍然不能不在乎楚國。

      楚國爭天下,左氏為鋒鏑。

      都不必說先代榮勳,不用論左氏在大楚開國時的貢獻。

      僅言當代,名將左鴻、天驕左光烈,哪個不是在戰場上燃盡一切?

      左囂也是卸甲再披甲,放旗又掌旗,喪子又喪孫!仍然為國而戰,為國而爭。

      楚國現今大刀闊斧地改革,要除四千年之國弊,要削割世家根本利益。

      此等要害之事,曆來沒有不流血而成,因此動搖國本者,史書並不鮮見。

      是淮國公第一個站出來響應,強勢地鎮壓了左氏內部各脈,自削家族利益,甚至主動交出兵權!

      正是有淮國公的帶頭支持,其餘公侯伯子才能相對容易地放手。

      以左囂之功,左囂之業,左囂之犧牲,左囂之威望,舉國上下未有能及者。當左囂開口說支持,沒人有臉說自己就該在功勞簿上躺一輩子!

      虞國公看似不爭不搶,安國公靜忍深藏,衛國公好像事事決於宋老夫人……

      但若是左囂沒有點頭,沒有展現如此鮮明的態度,他們真的還那好說話嗎?

      諸葛義先瞧得明白,幾位國公,隻有看起來最肆無忌憚、最囂烈自我的左囂,最具公心,最有楚魂。若非如此,養不出左鴻、左光烈那等兒郎。

      須知就連獻穀鍾離氏,對國家對天子忠心耿耿的鍾離肇甲,也對這次改製有過諸多的不滿。甚至故意言於酒後,說“帶甲之士為國死,死而折蔭不得庇後人耶?此千古之謬!”

      是淮國公親自把他叫到軍營,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舉國厚祿之,帶甲之士為國死,豈不應當!?”

      鍾離肇甲這才緘言。

      話說回來,難道因為左氏最具公心,就可以薄待了嗎?

      該如何對待左家,昔年楚世宗已經給出了答案——

      傾國而救,乃得傾家之報。

      諸葛義先有再多的理由,再理所當然的借口,也必須要慎重對待左囂的質詢。

      “鬥昭成就絕巔之後,以三途橋貫通陰陽,連接了薑望,彼此互為門戶。但這恰恰落入【無名者】的布置,祂真正掌握了陰陽家的手段,通過三途橋幹涉其中,連橋帶人,把薑望和鬥昭都卷走。”諸葛義先認真地道:“祂很有可能是近古時代的陰陽真聖鄒晦明,或者至少跟鄒晦明關係匪淺!”

      左囂在這樣的時候反而顯得冷靜,一人一旗,獨佇空中:“我不是要聽你繼續分析【無名者】的情報。”

      【無名者】是阻他超脫的人,是斬斷“左囂”此名之傳說的存在,可以說是他的一生之敵。

      但現在不是他關心的重點。

      薑望被擄走了,當下最重要的事情當然是救援。

      但能不能救得回?還有沒有機會?

      他知道諸葛義先算無遺策,他擔心薑望也是諸葛義先的算材,是填劫的子!

      若真如此,他將永不原諒。

      不僅不能原諒諸葛義先,也不能原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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