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似是混合朝陽的清脆鳥鳴,一聲過於清澈的呼喚,擊穿了男人剛剛搭建的溫軟夢境。後腦殘餘的鈍痛,仍在折磨他本已經脆弱不堪的神誌。男人本還想再睡一會兒,卻聽見那個不知疲倦的聲音,又在自己耳邊嚷嚷個不停。
“會長!...會長!”
摧毀夢境的,從不是沉眠者自行設置的鬧鈴。那一句稚氣未脫的“會長”,霎時間便令勒格姆恢複了清醒。在察覺到少女言語中埋藏的慌亂後,他又怎敢再像現在這樣,癱在椅子上恬不知恥的歇息?
“別著急,慢點說,我在聽。還有就是..”
話剛說到半句,這位麵色憔悴的魔界男人便稍微頓了頓。得益於造型師精心塑造的妝容,現在的勒格姆,看上去還算有些精氣神。唯有那對以“深邃”才可勉強形容的“猙獰”黑眼圈,讓新郎糟糕的身體狀態暴露無遺。
無論是叫醒勒格姆的方式,還是現在站於座椅前的扭捏模樣,作為“忘川”公會的一員,少女都表現的太過拘謹了。盯著那孩子惹人憐愛的青澀容顏,勒格姆隻是感覺,她在正可憐自己。
勒格姆又怎能不知道,上文中的“可憐”,或許換為“心疼”更為恰當。這位佧修派出身的魔法師,正作為“忘川”現存唯一的管理層人員存在著。少女眼中的擔憂,勒格姆看的一清二楚。他隻是無法厚著臉皮,將那份源自同伴的善意關心好好接受。
他認為自己不配。
領袖不應示弱——這句歪理,勒格姆已相信了太長時間。
“..那個,夏爾,你知道我隻是個副會,請不要說讓人誤會的話。”
“..非常抱歉!”
“下次注意就好,現在先說正事。”
“漢克先生在門口跟‘黎歌’的人打起來了。領頭的劍士說,如果五分鍾內見不到‘忘川’的會長,就要!..就要....”
少女的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勒格姆已經完全聽不清。
在想起餘述已經失蹤了整整三天後,勒格姆隻感覺自己頭疼的要炸了。屋漏偏逢連夜雨——聽著教堂外愈漸激烈的嘈雜喧囂,這位剛剛換上婚宴禮服的元素爆破師,覺得這句話尤其適合自己。
“明白了,帶我過去。”
如此說著,勒格姆便在雙手的支撐下站起身來,卻沒料到這樣的簡單的動作竟令他眼前發黑。伴隨一陣突如其來的趔趄,這位頂著誇張黑眼圈的可憐年輕人,險些栽倒在教會休息室的地板。
少女伸手去扶,卻被勒格姆製止了。
“..我沒事,讓我自己緩緩。”
留下了這句話,那半跪在地的魔界人,掙紮了半天才勉強直起身子。如同這世上每一個債多不壓身的混蛋,自己究竟欠下來多少健康債,勒格姆早已不願在意。望著灑滿禮堂的燦爛陽光,麵色慘白的他隻是猛然想起,自己的上一次小睡,似乎是在三天之前。
自餘述孤身一人離開西海岸,勒格姆已不眠不休的工作了三天三夜。其中的絕大部分時間,他都在籌備這場荒誕至極卻必須完美落幕的該死婚禮。
婚約是萊文斯商會提出來的,時間是餘述那混蛋決定的。最可笑的是,婚禮的主角,竟是勒格姆與稚音.萊文斯。
接到餘述命令的時候,勒格姆甚至不知道世上還有“稚音.萊文斯”這號人物。他明白自己沒有莫逆餘述的資本,卻又不願像往常一樣,戴上那張寫著“麻木不仁”的麵具,成為一台隻會完成任務的高效機器。
勒格姆隻是認為,萊文斯家的孩子很可憐。比自己這樣,頸上拴著鐵鏈的落魄野狗還要可憐。
作為一位佧修派出身的冒險者,勒格姆對“婚姻”,“家庭”,“天倫之樂”之類的光鮮詞語向來沒什實質感。說來也荒謬,直到現在,他才想起自己與稚音麵對麵交流的時間,甚至不到兩個小時。
那竟然是他的新娘。
真的操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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