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v

    丁老夫人很平靜地說我這輩子生了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原本一家人是能和和美美的過下去，可哪知有一日，我的大兒子掉到江不見了，我那時也像芙蓉姑娘你這想，他隻是失蹤了，並沒有死，肯定會回來的。所以，我每一日都在等，等著他有一日突然就走進家門，喊我一聲娘。而這，也是我日日做的美夢。可是我等了一日又一日，等了一年又一年，卻什都沒等到，最後隻好放棄，為他立了個靈位和衣冠塚，發了喪事，這樣做，即便他真的是已經不在人世，起碼也不會做無主孤魂，我這心也能安穩些。而事實是，我已經是半截入土的人了，我大兒子也沒回來，我才慢慢接受了他死了的現實。而這回輪到我的孫子，我同樣是不敢相信，也不想去相信，可一想到他可能就像我大兒子那樣永遠回不來，我這心就特別特別的難受。掙紮了好幾日，我才決定為逸兒辦下這喪事，這也是為著我這媳婦好，可別像我從前那樣活在自己的夢幾十年，臨進棺材方能醒。”

    “可…可是…”芙蓉聽完她這番話，一時不知如何應答。

    小鵠開口了“老夫人，其實您有否想過，或許您的大兒子正在另一個地方活得好好的，甚至已經娶妻生子，還當了爺爺呢？”

    丁老夫人爽朗笑道“，這個呀，老身不知想過多少回，也夢過多少回了。若事實也是如此，那老身倒是有個安慰，即便百年歸老時見著我家老頭子，老身也能有個交代了。可是呀，等待的人還是最痛苦的，老身真不希望咱們一家子再守著這個空空希望等下去，特別是咱們這老的也不知能等到什時候。不過…”

    她定睛看著芙蓉，緊緊握住她的手，深深歎了口氣道“芙蓉姑娘還這年輕，總不能為著一個不知能不能回來的人守一輩子吧。”

    “母親說得對，”華仕蘭認同道“幸虧芙蓉姑娘與逸兒的親事還沒成，否則就真要耽誤姑娘的一輩子了。如今姑娘您還是把咱們逸兒忘了，另覓良人吧。”

    芙蓉呆呆地定在那兒，沒有回答。

    張慶之一聽到芙蓉與丁安逸的親事是告吹了，本應該是覺得可惜的，可不知為何，他居然在心竊喜，還暗叫幸運。當他意識到自己生出如此卑劣的心態時，他才明白自己對芙蓉的這份心意。

    聽著他們說話的丁安靜一下傷心地啜泣起來“娘，你們這說…難道…難道三哥真的不會再回來嗎？”

    甄月蓉握著她的手，向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再問。

    不過，華仕蘭卻對安靜說道“世事難料，希望天尊保佑，他即便不能回來，也希望他能在某個地方可以好好活著。倒是你，都回來娘家好些日子了，還是趕緊回去吧，免得你夫家不高興。”

    “三哥出了這樣的事，我怎能安心回去？即便他真的不能回來，我也想看著他的喪事辦完…三哥那好…他…他還答應說會養我一輩子…”說著說著她就忍不住捂住玉臉嚎啕大哭起來。

    甄月蓉掃著她的脊背安撫道“靜兒，別這樣，娘娘可是看著的…”

    小鵠倒是幹脆問道“五姑娘，你…是不是不想回去夫家？難道是你與張大人處得不好？”

    丁安靜沒回答，隻是搖了搖頭，依舊捂住臉大哭。

    甄月蓉苦笑道“哪是。打成親後，張大人事事遷就她，讓著她，他倆自然是處得不錯的。問題卻是張老夫人。靜兒回家的這幾日，幾乎日日在數落著這個婆婆如何如何的不好，如何如何的虛偽，她就是又氣又憋屈，所以…”

    “我說的都是真的！”丁安靜猛地抬起頭來，對小鵠說道“王妃姐姐，我與你說，我官人的這母親就是個笑臉虎，我剛嫁過去的時候也覺著她特別好，什都不用我幹，處處讓著我。可我記著母親的話，身為人媳，一定要孝敬公婆。所以我學著去伺候她，學著打點中饋。不過，她就是不用我幹。還說我想回娘家隨時都可以。我以為她是疼著我才這樣。誰知她卻在人前就說我嬌生慣養，沒有個媳婦樣，動不動就回娘家…反正…反正就說得好像我就是那的不好！”

    老夫人不予置評，端起個茶碗喝著。

    倒是那做母親的訓了“你這孩子，就是這不懂事。人家張老夫人看著你是丁家的千金小姐，才不讓你幹什粗活，可你也總不能日日就這樣什都不幹呀，就算婆母已經下了手，你作為媳婦的怎也要幫著做，這才是你做兒媳該有的樣子。人家現在是憋不住了才在外頭那說，就是要你曉得她是多不滿了。你還不反省一下，淨是在這兒埋怨。”

    丁安靜啜泣著道“可…可是…可是她也沒必要那樣在外頭人的麵那般說吧，真是夠虛偽的。就算她不顧我這媳婦的麵，也應該多多考慮他那當官的兒子的麵吧。”

    華仕蘭對自己女兒的天真實在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我的好女兒，你還不懂嗎？人家張老夫人那做，就是要你知道，令他兒子蒙羞的不是她那做母親的，而是你這做妻子的。她可是在教你，要是你還在乎自己的丈夫，就拿出個正頭娘子的款來，別忘了，你如今可是咱們這兒的知府夫人了，不能隨隨便便就鬧別扭，吵著回娘家！懂了嗎？”

    丁安靜嘟著小嘴，心不甘情不願地道“女兒可沒做錯，幹嘛要受這種罪？要怪隻能怪她有話不好好當麵跟我說，非要在背後搞這種陰招。我這趟鐵定不回去了！就算要回，也等到七夕過了吧。”

    “唉…”華仕蘭按著頭，無奈地搖頭歎氣“我真不知如何教了，母親，您老人家倒是說說話呀…”

    丁老夫人微微笑道“我都這年紀了，可沒多少精力管這事。更何況女兒是你的，要教也隻能你來教。那你如今還想繼續躲進佛堂嗎？”

    “兒媳知錯了！”華仕蘭一臉苦相道“再也不躲了。”她明白自己的婆婆也是在變個法子在教導自己，跟張老夫人一樣。也沒辦法了，隻能怪自己這多年對女兒疏於管教了。

    小鵠微微一笑，來打個圓場“不如這樣吧，既然五姑娘是不想回去夫家，卻又不想再招來外頭的閑話，就先來我府上小住幾天，正好與堇玥可以做個伴。堇玥遇上那駭人的事，如今心情肯定不那容易平複，而她又不怎與我親近，我想安慰也不行。有五姑娘來，也可多個人說說話，心情會舒暢些。到時候張夫人知道是我把五姑娘找去，她也不會再有怨言的。”

    “好好好！”丁安靜破涕為笑，猛地跳了起來，走到小鵠的身邊，拉著她的手臂道“我去，我去，我也念著小公主。”隻要不用她再見到她的公婆，她就樂了。

    小鵠讓芙蓉陪著丁安靜先回府，說自己要留在這兒多一會，有話要跟老夫人他們說。

    可華仕蘭不太高興“這做，恐怕不太好吧。”最主要她就怕親家會找上門，要說他們沒家教。

    丁老夫人卻道“無妨，就這著吧。若親家真來，不是還有娘娘她為咱們家擋駕嗎？與其硬逼著靜兒回夫家，倒不如等到她自個心甘情願地想回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