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畢方斜覷了一眼夜華，沒再話。

    夜華將藥碗放在桌案上，因畢方正占著床邊，便隻在桌案旁坐了，涼涼地，也沒甚言語。

    廂房一時靜得很。

    得了這個空閑，我正好把將將畢方的一番話理個順暢。他方才因我同夜華有了婚約，才將一顆真心藏了。

    他這一顆真心卻也藏得忒深沉了些，這萬兒八千年的我竟一絲都沒瞧出來，嘖嘖嘖。

    我雖對畢方沒那不正經的心思，可他思慕我，如今回過味來，卻叫我偷偷地有些歡喜。因自桑籍退婚，君頒下那樁旨下來，我那本該在風月狠狠滾幾遭的好年紀，便孤零零地就過了，總歸比同年紀的神仙們無趣了不少。雖麵上瞧不大出來，其實我心是很介意這個事情的。是以畢方表了這個白，便表出了我積壓了五萬年的一腔心酸和一腔感動。

    我覺得即便遂不了畢方的意，那拒絕的話也要得十分溫存，萬不能傷了他的心。便訥訥開口道：“這個，終歸是他們族的訂婚在前，我同你，呃，我同你也隻得是有緣無分。你思慕我，我其實很歡喜。但凡事，凡事也要講個有前有後不是？”

    畢方的眼睛亮了亮，道：“若你能同我一起，我願意將族得罪個幹淨。”話畢瞟了夜華一眼。我才將將注意到，嫋嫋的藥霧，夜華的臉色已難看得不能用言語形容了。

    夜華擺出一副難看的臉色來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也明白，身為他未過門的媳婦兒，卻當著他的麵同另一個男子商議風月之事有些荒唐，大大地駁了他的麵子。但我同畢方實在光明正大，且此番原是他來得不巧，我總不能因了他誤打誤撞闖進來就給畢方釘子碰。畢竟我同畢方的交情也算是不錯的。

    這在心中掂量一遭，我甚好心同夜華道：“不然你先出去站站？”

    他沒理我，低頭去瞧那碗烏漆麻黑的湯藥。

    畢方又坐得近我一尺，柔聲道：“你隻，你願不願同我一起？”

    當著夜華的麵，他這也委實膽肥了些。

    我訕訕地：“你也曉得我是很重禮數的，既然族將我定下來，我斷不會主動來起些什事端讓青丘和九重上都為難。你這份心意我便承了，也感激得很。但我們兩個實在有緣無分，多的便都不再了，你對我的這個念想，若還是泯不了，便繼續藏起來罷，終歸我知曉了你的這份心，長長久久都不敢忘記的。”

    我自覺這番話得滴水不漏、無懈可擊，既全了畢方的麵子，也全了夜華的麵子。

    畢方木然地將我看了一會兒，歎了回氣。又幫我掖了掖被角，便轉身出房門了。隻夜華仍坐在桌案旁，一張臉隱在藥霧，看不太真切。

    我睡一覺，這精神頭恢複得其實隻十之一罷了。同畢方這一通話得，且驚且喜且憂且慮，大大傷了一回神。但心仍惦念著要去炎華洞一趟，此時夜華卻正正坐在我廂房，有些不便。我琢磨著得找個名目將他支會開，想了一想，遂氣息奄奄與他道：“唔，勞煩把藥給我，突然有點犯困，吃了藥我便想好好睡一會兒，你去忙你的罷。”

    他嗯了一聲，將藥端過來。

    良藥苦口，這藥苦成這樣，想來確然是味良藥。一碗湯藥下肚，苦得我從頭發尖尖到腳趾頭尖尖都哆嗦了一回。

    夜華接過碗放在一旁凳子上，卻並不走，隻側了頭看我，道：“你可曉得，回回你不願我在你跟前守著時，找的理由都是犯困？此時你也並不是真的犯困罷？”

    我怔了一怔。

    誠然這是我找的一個借口，然我這一趟卻千真萬確地頭一回同他使，萬談不上什回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