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圍場的第二天,是一場演武，這種場合，女眷是沒有資格出席的。

    那幾天，楚菱都叫了楚蓁陪著,今日去摘葡萄,明兒個看賽馬，後日又去釣魚，總之是十分愜意。

    這也算是楚菱給楚蓁的優待了。

    一則也是楚菱喜歡楚蓁的性子，想著她還在孝期，不容易出門，日子十分無聊,總得找機會出來散散心透透氣,她一開口，也不會哪個不開眼的有微詞；

    二則,她還惦記著楚蓁都沒跟溫宋庭碰過麵,想找機會讓他們見見,好歹不至於都成親了還跟陌生人似的。

    這日,楚菱和楚蓁遊湖回來,迎麵就看到一男一女正往這邊過來。

    女子身如修竹，神色淡淡,仿佛對周遭一切都毫無興致的淡漠，端的是目下無塵，倨傲無比，然而那張臉,美的是日月無光，讓人覺得如斯美人，本該如此高貴冷豔。

    此女不是旁人，正是清寧縣主。

    但她身邊那位男子，卻不是她的夫君汪景非！

    縱然聽說清寧和汪景非鬧和離，但沒成功，如今都住在侯府，這時候怎會和一男子在一起？看樣子也不像是侍衛啊。

    而且那男子雖然很是克製，略略錯後一步，可那眼神常常不經意落在清寧身上，顯出一絲淺淡的眷戀柔情。

    “姑娘，那是……溫世子和，縣主。”身後一個丫鬟開聲，聽聲音都能想象出她的震驚和蒼白。

    “溫宋庭？”楚菱驚詫道，一轉頭就看到楚蓁牽強的微笑，不但眼，連眉間都仿佛在滴淚。

    楚菱一瞬間就都明白了。

    她心很難受。

    她以為楚蓁這性子，於男女情愛很是瀟灑，就想給她尋一個配得上她的好夫君！她以為溫宋庭一心報效朝廷，並非耽於情愛之人，否則不會遲遲未娶，上輩子也是又過了一兩年才和清寧成親。

    但原來，都是她錯了。

    不知道現在還來不來得及彌補。

    那邊的溫宋庭終於看到楚菱和楚蓁了，腳下一頓，麵上閃過一抹尷尬和愧疚。

    楚菱看在眼，籲了口氣，還知道愧疚就好！

    很快那兩人走過來，溫宋庭麵上略有訕訕，拱拱手，“楚姑娘。”又衝楚菱點點頭，約莫是沒認出來，反正也沒見過，而且楚菱也隻是尋常打扮。

    楚蓁垂著眼簾，福了個禮，“溫世子，縣主。”

    清寧恍若沒看到她們，隻停了下就走，楚菱冷淡開口，“慢著。清寧是吧？聽說長公主將你教養的極好，怎見到本宮，卻不知請安？”

    溫宋庭一驚，這位居然是……皇貴妃楚氏？

    他忙彎腰行禮，“參見皇貴妃娘娘！微臣和縣主回京不久，不識娘娘，驚擾娘娘，還請娘娘責罰微臣！”

    話話外的，又是替清寧開脫，又把責罰都攬在自己身上。

    楚菱看也沒看他，就盯著清寧，她得知自己的身份，很是詫異的模樣，然後皺起了眉，仿佛是在，嫌棄？

    她嫌棄她？

    她哪來的臉嫌棄？

    “原來你就是那個叫楚菱的。”清寧擰著眉，上下打量她的目光就像針一樣紮在每一寸肌膚上，讓人十分不舒服，“不過是個鄉野村婦，即使飛上枝頭也仍是隻麻雀罷了。若非我母親抬舉，哪來如今富貴！怎敢叫我給你請安？”

    溫宋庭臉色一變，飛快地說，“縣主！這是皇貴妃娘娘！快給娘娘請安！”

    清寧輕輕哼了聲，溫宋庭也無法強求，尷尬地隻能繼續替她請罪，“娘娘恕罪，縣主近日心情不好，多有得罪，請娘娘……看在皇上和長公主的份上，不要怪罪縣主！”

    看在趙胤的份上？

    這莫不是在威脅她？

    畢竟所有人都以為趙胤還垂涎清寧的美貌呢！

    “世子這話說的有趣。縣主心情不好，對娘娘無禮，還要娘娘體諒？若世子心情不好衝撞了皇上，豈不是也要皇上體諒一二？”楚蓁忽然開口，楚菱瞧了她一眼，見她咬著唇，麵上沒有怨懟，隻是公事公說，可心想必是極難過的。

    “這……”楚蓁語氣平和，字字卻都如針刺，加上溫宋庭本就莫名心虛，一時也不知如何回答，僵立在那兒，很是手足無措。

    “你這說的什話！”清寧蹙著眉嬌斥道，“皇上素來寬仁，怎會因些許小事責怪忠臣良將！你對皇上如此不敬，才該責罰！”

    這維護皇帝名聲的話聽來實在漂亮，可楚菱就是心再大，也覺著怪異。

    趙胤“肖想”清寧，人所皆知，才有她入宮的事，論理，清寧應該格外避諱趙胤才對，怎不但如此維護，還一口一個皇上？

    “清寧怎不叫舅舅？叫皇上多生疏啊。”因為那點怪異，楚菱多嘴問了句。

    “我怎叫皇上是我的事，與你何幹？”不知何故，清寧的眼神突然變得有些陰冷，掠過楚菱的臉，就像在淩遲她，“皇貴妃又如何？不過一張平平無奇的臉，失寵是遲早的事！如今越恃寵而驕，將來隻會摔得更慘！”

    出奇的，楚菱沒有生氣憤怒，反而是有那一瞬，她有點懷疑眼前這人到底是不是清寧了。

    上輩子的清寧雖然清高孤傲，說話也隻是語氣淡了點，何曾這般咄咄逼人？

    這真是為不能和離受大刺激了？

    楚菱一麵聽著楚蓁和清寧你來我往的針鋒相對，一麵想著最近和清寧有關的事。

    仔細一想，才察覺諸多蹊蹺。

    不管趙胤如何想，清寧被趙胤看中要和離的流言傳的沸沸揚揚，她要是不想入宮，怎還來圍獵？

    二來，她記得上輩子偶然在清寧麵前提起過趙胤，清寧可是毫不掩飾對趙胤的厭惡，現在卻維護起來了？

    第三，尤為明顯的是，清寧不但看不起自己，好像對自己有些敵意？仿佛自己是她眼中刺肉中釘一般！可分明上輩子清寧守了寡後還想入趙忱後宮時，對自己也依然是除了疏離冷淡，沒有任何別的情緒。怎這輩子自己換了個身份，她態度這大變化？

    她以前是趙忱的皇後，現在是趙胤的寵妃。

    該不會……

    楚菱忽然想到，上輩子的清寧，至少長大後是沒見過趙胤的，而這一世，卻在汪首輔見過。

    尤其那天，趙胤穿的特別的出塵脫俗，風度翩翩，猶如仙人之姿！

    再一想，上輩子清寧是一年多後才嫁的人，這輩子提前了一年多，雖然是換了個人，但如果是因為汪景非的俊美，她主動願嫁的？

    而且，趙胤分明說過，他對清寧毫無綺念，碰麵也隻是碰了個麵，流言依然說清寧要和離。

    如果是，她設計的那場考驗，趙胤過了關，而清寧卻……

    不會吧！不能吧？

    趙胤可是她親舅舅啊！

    趙胤這般罔顧人倫世俗也就罷了，怎清寧也……？

    可剛才，仿佛就是因為她提了句趙胤是清寧舅舅，她才突然變臉，變得冷酷怨毒！

    不管是不是真，楚菱都被這個念頭嚇得不輕！

    她想，她雖然不喜歡，甚至是討厭清寧，但也不能隨便這樣去想一個小姑娘吧！

    要不，試探一下？

    “行了，一人少說一句，吵吵嚷嚷的，成什體統！”楚菱清了清嗓子，斥道，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吵得我頭疼！不管怎說，清寧是皇上的外甥女，楚姑娘與我是本家，說起來，都是一家人，吵什呢，多傷感情！”

    楚菱一麵說，一邊留意著清寧的表情，很是怨憤不屑，跟著她又說，“難得碰上，這也是緣分，綠湖，你去請皇上過來一趟，晚上大家一塊用膳，喝兩杯酒，什不愉快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