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是謙恭，她這是在警告，不準謝宰相婦人之仁。她此行的任務，就是奉了安湘竹之命監督謝宰相的。

    謝渭林被這個女人打斷，思路又回到正軌。他看了一眼皇後，拳頭微蜷，“把人帶下去。”

    皇後見謝宰相仍是堅持要以酷刑折磨梅侍衛，直接緊緊抱住了梅侍衛。她流著淚，卻眼神堅毅。

    “有我在，誰也不可以傷害他！”

    “皇後，你！”池佐氣得要暈了過去。

    為什，偏偏一個是自己的結發妻子，一個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你有把我當做過是你的結發妻子嗎！你有把梅郎當做過是你的左膀右臂嗎！”皇後仿佛是知道池佐沒說出口的話，“你從來不把我放在眼，我們結為夫妻**，你不珍惜我徹夜陪你的日子，不記得我跪求家族扶你上皇位的恩情，不在乎我的喪子之痛，不感激我對你付出的感情，你隻是因為天災帶去了孩兒，就要我一個人承受所有的苦痛，你愛過我嗎？”

    池佐還是皇子時，先皇差點為了立寵妃的六皇子而廢了他。那時皇後還沒有嫁給池佐，皇後的家族看到池佐將要失勢，二人的婚事本來差點也就此作罷，是皇後苦苦哀求族人，尋死覓活地保證，池佐非池中物，還因說出“非君不嫁”的話被族人恥笑，但族人也最終扶了池佐一把，才讓他最終保住了太子之位，最後順利登基。可以說，如果不是皇後的決心，池佐也不會當上皇帝了。

    在池佐身為太子那最困難的時間，身為初嫁娘的皇後，也就是太子妃，日日夜夜陪在池佐身邊，他夜看書學習，她怕他一個人寂寞，難以長久堅持下去，因而也和他一同通宵達旦。他看書，她有時幫他磨墨，有時也看書，有時就呆坐在旁，並不影響他。

    兩人最初幾年感情是很好的，池佐一直沒有再納妾。登基後，雖然因為擴充了後宮，而對皇後有些許疏遠，二人的感情依然是無人能及的。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感情竟能在皇帝與皇後之間存在，極為難得，傳為一時佳話。

    好景不長，皇後的大皇子夭折期間，皇帝因傷心過度，不僅疏遠了皇後，還新寵了別的妃子。兩人的關係漸行漸遠，昔日情分，化為烏有。

    若僅僅是感情疏遠了還好，寵妃為了扳倒皇後，在後宮拉幫結派，處處為難皇後，雖然隻是些小伎倆，畢竟對手是皇後，寵妃也不敢太過囂張。但小鞋穿多了，總是讓人心不舒服的。一沉百踩，最自然不過，皇後都不能免俗。

    皇後家族因為皇子夭折、皇後失寵也開始不受皇帝待見，繼而沒落了不少，被寵妃為難的皇後，娘家說話不再那有分量，寵妃娘家卻被提拔。皇帝也不是沒聽過寵妃在後宮作威作福的事，但那是後宮瑣事，他不管的。所以皇後被欺負，腰杆都直不起來。

    多虧了梅侍衛，喪子後萬念俱灰的皇後，多次尋死都被攔了下來，並且陪著她慢慢走出了萬劫不複的痛苦深淵。

    池佐雖然信任梅侍衛，卻從來都是惡待他，把他當做狗一般使喚。開心的時候又誇又賞，不順心的時候又打又罰。表麵上看起來風光無限的梅侍衛，隻是皇帝的一條寵物罷了。

    梅侍衛之所以帶著瑤國人抓了池佐，不是為了榮華富貴，隻是為了帶皇後逃離池佐而已。

    梅侍衛出賣池佐這件事，在曆史車輪碾過幾百上千年後，他的行為對與不對仍然在史學界爭論不休。

    有人說，先與皇後通奸，後出賣君主，在那個時代確實是大逆不道的行為，失德失義，放在當今時代，也是不被讚揚的。

    也有人說，出逃的池佐被梅侍衛出賣，這個場景下的池佐固然成了受害者；但回顧前事，他卻成了加害者，皇後與梅侍衛才是受害者。受害與加害，從來不是固化的，前事因才有後事果，若不是池佐有錯在先，也不會有皇後和梅侍衛犯錯在後。梅侍衛的行為不過是報仇，並非出賣。

    相似的故事，相同的爭論，千百年從未休止過，沒有完美受害者，也沒有絕對是壞人的加害者，是非對錯，後代也未必評說得清。或許我們隻能說，每一個害與被害的故事，都不是用黑與白就能簡單定義，然後得出毫無爭論的結論的。

    無論受害者多不完美，他就是受害者；無論加害者多有苦衷，他就是加害者，哪怕他曾經是受害者。就事論事，不被道德情感迷失判斷力，才是評判一件事的正確做法。

    當然，這說得或許有些遠了，池佐三人的愛恨情仇延續不了千百年，瑤國人今天便要替他們做個了解。

    “不要再吵了，本相沒有那多時間。”渭林打斷了二人的爭吵，手呈握拳姿勢，示意士兵仍是帶走梅侍衛。

    “我求你了，我求求你……”皇後抱不住梅侍衛，索性鬆了手，跪到渭林麵前，“謝宰相，你也有自己愛的人吧，如果她和你天人永隔，如果她眼睜睜看著你慘死，她能活下去嗎？如果，如果你要梅郎死，你就給我和他一個痛快。”

    墨兒……聽完皇後的話，渭林心中第一時間跳出這個名字。他又模模糊糊看到那個叫做墨兒，但他記不清長相的女子，哭著和他被人硬生生隔開的畫麵，然後墨兒看著他被打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之前，墨兒撞牆與他殉情。

    渭林低著頭，鬆開了拳頭，看著皇後，“你和他，感情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