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向溫潤,這樣重的話可很少說,敬新磨怵然一驚,連忙俯身下拜,“陛下何出此言?
“陛下乃是亙古少有的明君仁君,大齊皇朝的盛世正是在陛下的勤勉治理下,才到了前所未有的嶄新高度!陛下的功績臣民共鑒,請陛下萬莫妄自菲薄!”
這個回答在宋治意料之中,但他並未急著讓敬新磨起身,雖然他不是在跟敬新磨生氣,“盛世?朕當然想大齊有一個真正的太平盛世。
“隻可惜,就是在朕日日勤政的情況下,皇朝卻並不安寧,邊遠之地也就罷了,眼下亂局就發生在朕的腳下!朕把江山社稷治理成這樣,難道還不夠昏庸?”
拜伏在地的敬新磨聽到這,反而暗暗鬆了口氣,隻要宋治明確說這話的原因,他就有應對之詞。社稷出了問題是誰的問題,答案再明顯不過。
他連忙道:“這當然不是陛下的過失,而是臣子的罪責!是那些世家利欲熏心,隻想著爭權奪利,不顧為君分憂治理好天下,是他們失了臣節!
“是他們罔顧了法度道德,貽害了江山社稷,需要承擔責任的是他們!陛下,老奴請命,這就去把那些世家大臣綁進宮來,讓他們謝罪!”
聽著敬新磨的慷慨陳詞,宋治神色略微有所緩和。至於綁世家大臣的話,敬新磨也隻是說來讓皇帝好受些而已,並不具備實行可能。
宋治讓敬新磨起身,歎了一聲,“大伴會這樣想是自然的,隻怕天下人不這樣看。”
敬新磨趕緊道:“天下人都知道陛下仁德,絕對不會非議陛下,陛下若是不信,大可傳訊滿朝文武,當麵問問他們。
“不僅如此,飛魚衛也能為陛下收集市井議論。老奴保證,百姓對陛下一定是感恩戴德,願意為君父效死!”
敬新磨說得篤定,宋治臉上終於有了些淡淡的笑意。這些話雖然有諂媚之嫌,但在宋治看來也八九不離十。
太平盛世之下,百姓豐衣足食,市井繁華、鄉村安寧,皇朝吏治也還算清明,鮮少聽說有官員害死了人,哪個百姓不會對皇帝心懷感激呢?
再者,宋治這些年一直戮力政事,從未有過懈怠,也不曾因為個人喜好而大耗錢財、民力,自認為沒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如果這樣百姓都不感念皇恩浩蕩,那他們的良心隻怕是真被狗吃了。
在老宦官態度堅決的奉承,和宋治自我感覺良好的自我催眠下,他的心理得到了安慰,自省過程便就此結束,轉而思考起在眼下這場風波中,他該做些什。
“照眼下的情況來看,趙氏處境頗為不妙。看來上回趙氏對付劉氏的雷霆一擊,讓門第感受到了極大威脅。如若不然,門第眼下也不會這般同心協力,把陣勢鬧得這大。”
宋治手指輕輕敲打著案桌,四平八穩的道,“如果趙氏沒有萬全之策應對,隻怕這場劫難很難度得過去。”
敬新磨在一旁尋思著道:“觀趙氏扳倒劉氏的手段,可知對方不是一點心思都沒有,這回應該不會沒有防備......經曆了代州之事,又麵對門第對將門的不斷壓迫,趙氏憤而反擊理所應當,不如此倒是說不過去了。
“隻不過趙氏到底是將門,論及陰謀算計,相比門第文官到底差了些。這回門第又是多家聯手,布局縝密,行動迅捷,趙氏應付不過來,也是情理之中。
“倘若趙氏果真應對不了,那倒的確會很難過這一關。”
宋治不輕不重的嗯了一聲,忽然說起好似不相關的另一件事,“上回朕依照跟大伴商量的意思,借擴充《方物誌》書吏隊伍的事,讓宰相從國庫撥付錢糧,好解決飛魚衛糧餉不足的問題。
“宰相雖然同意了下來,但在款項的數量上,卻給得並不多,完全沒有達到朕的預期。似乎宰相已經察覺到飛魚衛的存在,在有意控製。”
敬新磨眼神沉了幾分,公鴨一樣的嗓子帶上了怒意,“陛下,恕老奴直言,徐相擔任宰相多年,之前又是輔政大臣,如今權勢過盛,對陛下的掣肘太大了。”
宋治微不可查的點點頭,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他沉吟了片刻,忽而又道:“朕派往北胡的飛魚衛,書寫《方物誌》已有多時,也打探到了很多消息。
“可綜合他們傳回的情報,北胡並沒有太多值得關注的地方,一切都跟之前一樣。天元王庭也沒有那強大,至少不比其它三個王庭強多少,根本不具備威脅大齊的實力,也沒有統一草原的可能。
“倒是之前他們暗中對付雁門關趙氏族人的事,現在已經漸漸流傳開,各個大小部落都說,那隻是天元王庭為祖先左賢王報仇的舉動。
“在那之前,天元王庭的可汗,就多次在醉酒後表示,一定要為祖先複仇,讓趙氏的人付出代價,以告慰祖先的在天之靈,好尋得祖先的庇佑。”
說到這,宋治再度沉默下來,沒有隻言片語的評論。
敬新磨也沒有貿然接話。
良久,宋治拿定了注意:“且先看看再說。看看趙氏到底能不能應對眼下這個局麵。”
......
趙寧回到趙氏莊子的時候,從趙正祥那得知,京兆府的官差剛剛來過,已經將殺人護院的家眷,都以訊問的名義帶走了,幾乎跟他去找殺人村民家眷是前後腳的事。
京兆府的動作很快,這是趙寧意料之中的事。彼時趙正祥等人也沒有硬攔,若是跟京兆府的官差正麵起了衝突,那無疑是落人把柄。
趙寧沒有在莊子多作停留,詢問過事態,在吩咐趙忠祥依照第二個計劃行事後,就離開莊子趕回了燕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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