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俱毗羅

類別:曆史軍事 作者:米糕羊 本章:第二百五十七章 俱毗羅

    大磧北沿,俱毗羅城畔,突厥大軍營地,一處空地,圍了許多人。

    空地被柵欄圍了一圈,中間位置,幾個裝了人的布袋不斷地扭動著,卻因為袋口紮緊,麵的人出不來,隻能不斷在地上滾動。

    幾匹毛色各異、身材高大的馬,尾部綁著燃燒的火把,不斷嘶鳴著,在空地來回奔跑、跳躍,衝撞、踐踏著地上的布袋。

    布袋上漸漸滲出紅色,麵的人哀嚎著,哭喊著,可以聽得出,都是男孩的聲音。

    這幾匹馬的背上,綁著幾名女子,以及一名男子,人人都被堵著嘴巴,所以即便麵如白紙,淚流滿麵,也隻能發出“嗚嗚嗚”的聲音,動彈不得。

    任由胯下發狂的馬匹,踐踏自己的親生骨肉。

    周圍圍觀的貴族、部落酋長,見著此情此景,麵色各異。

    而端坐上首的突厥西部可汗達頭可汗,一邊吃著炙羊肉,一邊著看叛徒接受處罰。

    空地,那個被綁在馬背上的男子便是叛徒,名叫康都羅,是康國的粟特人,定居在商路要地俱毗羅城。

    康都羅和其他粟特人一樣,以經商為生,曾經,是給汗國效勞的無數粟特商人中的一個。

    汗國對於這些辛辛苦苦販賣貨物的商賈,一直都是很客氣的,但是,有些人卻黑了心,拿了汗國的好處,卻給敵**隊帶路。

    要引惡狼偷襲羊圈,把羊兒都殺光。

    這樣黑了心腸的人,若不是其家仆告密,他還真不知此人竟然如此之惡毒,如此之卑劣。

    不知不覺,達頭可汗吃完了一隻羊腿上的肉,而空地的布袋已經被鮮血浸透,再也沒了動靜。

    那幾匹馬尾巴上的火把也燒光了,馬慢慢安靜下來,沾血的馬蹄,在地上留下大量猩紅的印記。

    至於捆在馬背上的人,已經神情恍惚,目光呆滯。

    當然會目光呆滯,任誰親自騎馬踩死自己的兒子,還把兒子踩得稀爛如泥,怎會不是這樣的表情呢?

    達頭可汗冷笑一聲,雖然這刑罰殘忍,但就是叛徒應該受到的懲罰。

    他看看左右,看著那些表情各異的貴族、部落酋長,再看看被人拖上來的康都羅。

    康都羅如同被打斷脊梁的狗,全身癱軟,被兩人左右架著,雙腳拖地,站都站不起來。

    頭垂著,仿佛脖子斷了,達頭可汗看不見對方的臉,自然也無法看到對方的表情。

    若不是康都羅呼吸時肩膀微微起伏,達頭可汗還真以為對方已經活活哭死了。

    至於其妻妾,被人鬆綁後拖下馬,現在癱在一旁,隻是“嗚嗚嗚”的哭。

    幾聲喝罵之後,康都羅依舊垂著頭,直到旁邊響起一個人的說話聲,康都羅的脖子似乎“接上了”,緩緩抬頭。

    雙眼通紅的盯著那人。

    那人,就是向可汗告密,揭發康都羅給楚軍帶路秘密的家仆。

    此刻,被故主惡狠狠的盯著,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康都羅的眼神,就如同一頭餓狼見了肉,似乎接下來就要把他生吞活剝。

    但很快想起康都羅如今自身難保,而自己立了大功,正等著可汗賞賜。

    “你做得好,立了大功。”達頭可汗緩緩說著,把手中切肉的小刀向康都羅身後女眷方向指了指:“他的女人,財產,都歸你了。”

    “是,是!”背主家仆喜不自禁,不住行禮:“謝可汗賞賜,謝可汗賞賜!”

    達頭可汗擺擺手,讓對方帶著獎賞退下。

    見著此人興高采烈地領著人,把那幾個女子帶走,他心中頗為鄙夷:背主之仆,心腸也好不到哪去。

    但此人揭發叛亂有功,他就得賞,還得重賞,也好讓其他人明白,做叛徒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視線再度轉回康都羅,達頭可汗問:“康都羅,康都羅,你為何要做賊?汗國對你,還有你的族人,不好?”

    康都羅的嘴巴沒了破布,可以說話,但沒有吭聲,隻是瞪著達頭可汗。

    達頭可汗隻當對方那猩紅的雙眼不存在,再說:

    “我讓你的族人,在波斯那邊,代表汗國,和波斯人做買賣,阿波可汗讓你,在東邊的於闐,給汗國做買賣。”

    “讓你,做俱毗羅,可你,就是這回報汗國的?”

    “中原人,給你什好處,你要反咬汗國一口?是給中原可汗當俱毗羅,才更有錢?”

    他這一番話,其實是說給在場的貴族、部落酋長和其他人聽的,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忘恩負義之人,會有什下場。

    俱毗羅,源自梵語,有“財富之神”的意思,康都羅給突厥貴族打點買賣,家財無數,若說是俱毗羅城的“俱毗羅”,倒也扯得上一些。

    “你勾結中原人,等中原騎兵從大山鑽出來,到了於闐國境內,你的人,就帶著他們,橫穿大磧,到跋逯迦,過俱毗羅城,去白山。”

    這是在陳述康都羅的罪行,其他人聽了,心中一驚:

    什,不是說中原軍隊是在東邊的敦煌,怎會有兵馬從南麵的於闐冒出來?

    達頭可汗見許多人麵色一變,心知自己的質問達到了效果,便將他忽然率部離開白山,往西來到俱毗羅城的原因,正式公布:

    “阿波可汗已經探得清楚,中原騎兵,在敦煌的那些,不過是誘餌,他們真正的主力,橫穿吐穀渾地區,從於闐那冒出來,然後沿著於闐河,往北橫跨大磧。”

    他指了指西南方向:“你們都知道吧,於闐河向北流到跋逯迦國,跋逯迦城,距離俱毗羅城,也就一日的路程。”

    “再去白山,也不遠,所以,如果此人得逞,汗國,就要損失很多人、馬了!”

    這一說,貴族們群情激奮,隻道康都羅罪大惡極,方才的處罰,還是太輕了。

    但他們更關心可汗如何應對這支借道於闐搞偷襲的中原軍隊。

    “所以,我帶著你們來這。”達頭可汗指了指不遠處的城池,“中原騎兵從於闐出發,向北跨越大磧以後,必然抵達跋逯迦。”

    “他們既然是偷襲,肯定晝夜趕路,跨越大磧之後,人和馬又累又渴,卻碰上汗國的勇士,在跋逯迦等著他們來送死!”

    眾人聞言大喜:既然阿波可汗和達頭可汗已經做了布置,那接下來,他們隻需在這等好消息即可。

    至於這個黑了心腸的康都羅,真的該死!!

    康都羅聽著不絕於耳的罵聲,心中絕望,他這一生,做了無數買賣,虧少賺多,唯獨這一次,把全家都虧進去了。

    他經人勸說,十分看好中原楚國的實力,所以,想更進一步,成為名副其實的“俱毗羅”。

    奈何,自己沒運氣等到哪一天。

    事已至此,後悔也沒有用,

    隻恨自己行事不周,被一個家奴害得家破人亡。

    兒子們慘死在自己麵前,妻妾又要變成他人玩物,受牽連的親人更不必說,康都羅心如死灰,想要咬舌自盡、得個痛快,但嘴巴又被堵上,即將接受酷刑。

    他被人按在地上,要接受“五馬分屍”之刑。

    五匹馬被人牽過來,又有幾個魁梧大漢,給他的四肢和脖子綁繩索,康都羅仰麵躺著,看著藍天,緩緩閉上眼睛。

    很快,他和兒子就能團聚了。

    有隱隱約約的號角聲響起,康都羅一開始以為是行刑的信號,但這聲音好像是從遠處傳來的。

    確切來說,似乎是從北麵傳來的。

    然後還有雷聲響起。

    雷聲此起彼伏,仿佛投入湖中的石塊,不斷激起漣漪,漣漪向四周擴散。

    這漣漪是號角聲,四周響起刺耳的號角聲,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急。

    康都羅睜開眼,向左右望去,卻見四周混亂起來,許多人向北張望。

    達頭可汗已經站起來,看著北麵,表情驚疑不定:怎回事北邊出什事了?

    他聽得懂號角聲的意思:有敵人來襲,可敵人不該是從南邊於闐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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