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1”吉普車離開其木格家，開出胡節嘎查，開上直奔旗的土道。它卷集著塵土，呼嘯著飛奔，從遠遠看去，像噴氣式飛機飛翔。路邊的樹木成排成塊倒下，廣大的田野和坨峰緩緩旋轉。“胡節”是蒙古語，意即鹽堿地。這是一個幹燥的季節，汽車跑過，揚起塵埃多又白。“1”吉普車一陣陣變慢，一陣陣變，最後像一隻鳥消失在茫茫“白霧”中，走進的那邊。其木格坐副駕駛座上，是阿嘎爾硬讓她坐的。阿嘎爾和張主席坐後排，張主席早已入睡。阿嘎爾從其木格後麵看，看她的頭發，努力尋找耳朵。終於看到耳朵，該耳朵比其木格臉還白。“耳白於麵者名滿下”，看來這個人在空地方不白出名，還要出大名。阿嘎爾還看其木格脖子和衣領，以及下邊的肩膀，看她的腮幫和鼻尖……“1”副駕駛座靠背低矮，上邊沒有頭枕。車顛一下，或司機踩車，阿嘎爾往往“坐立不穩”，身子往前傾斜，高大的鼻子碰其木格後腦勺，於是又聞到從其木格頭發散發出來的洗發精香味和女性特有的氣味。他貪婪地吸氣，心醉神迷。其木格今未施粉黛，未著新衣，更顯自然、大方、文雅、美麗。她根本沒注意後麵有雙眼睛在緊盯自己，而認真地專心致誌地全神貫注地講述著關於兩箱雞蛋的故事——

    前早晨，文書送來兩箱臭雞蛋，這讓其木格氣的。她馬上喊來原任嘎查達，就是那出去張羅雞蛋的嘎查達。論起來他管叫其木格姑姑，是不遠的親屬。其木格喝問：“雞蛋是怎回事，擱哪兒要的？”原任嘎查達不知道怎回事，告訴是從李家商店賒的。其木格叫來商店老板，罵為什賣臭雞蛋。老板了實話，他：“那兩箱雞蛋也不是笨雞蛋，是從養雞場弄來的。巴圖當書記這些年，快把我商店給賒荒了，賒那多，一直不給錢，還老想霸占我媳婦。我恨透了他，但也不能得罪他，一直忍氣吞聲，敢怒不敢言。我弄來一些這樣的臭雞蛋和其他劣質東西放著，等嘎查賒賬時，摻合這些東西給他們。他們知道我故意作梗，但反正不給錢，又繼續賒東西。這次大家上訪，阿書記來村，我估計巴圖他們肯定又要賒大量東西，就去養雞場弄來這兩箱寡蛋。沒出意料，真的賒雞蛋來了。不過我不知道是阿書記你倆用，實在對不起。嘎查拿這樣的東西，一共拿多少，我都有記錄。現在侄女當書記了，我雙手歡迎。這些錢我一筆勾銷，另外還免一部分嘎查賬，就算是老叔對侄女的支持。”

    原任嘎查達十分委屈，他吸溜鼻子，嘟嘟噥噥：“那讓我去張羅雞蛋，我上哪兒掏澄去？富點戶都賒遍了，窮的連雞毛都沒有，我隻能去李爺子商店。我明知道他可能使壞，但也沒辦法。我了，這是其姑姑用，新來的阿書記用，沒想到還是……這事……管我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