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終於到達巴雅蘇木。遠遠看去，有一座建築物高聳而雄偉。其木格和司機用驚異的目光注視該建築物，好像走進大城市的郊區。阿嘎爾看出來兩位的疑惑，告訴了該建築物的來曆。巴雅蘇木屬於該旗東北片。在東北片，有的蘇木牧業好，有的鄉農業好，有的蘇木比不過人家的農業和牧業，就琢磨著抓了林業，比如白音花蘇木。白音花的前任領導提出“林業立鄉”戰略，大抓林業生產，之後，一任接一任，堅持不懈，一張藍圖描到底，如今抓出了“十興安嶺”、“白音花青溝”等典型，在全旗樹立一麵旗幟，在全盟也是有名的。巴雅蘇木領導看在眼，急在心。他們翻來覆去，輾轉反側，絞盡腦汁，廢寢忘食，最後，“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突發奇想，茅塞頓開，豁然開朗，想出一招——建蘇木政府院大門！原來想建東北片最大最好的大門，後來別出心裁，幹脆建全旗最大最好的大門。他們投資三萬元——在當時這絕對是大手筆，巨額投資——用鋼筋混凝土澆築而成，還大門套門，門傍側門，上邊橫跨大梁，橫梁上加三層，每層雕飛簷走角形狀，還貼了琉璃瓦……實際效果比預期還好，在全旗，乃至在全盟真是絕了後了，蓋了帽了，沒法子治了。該蘇木政府所在地樹木少，所以該建築物特別醒目而雄偉。

    大門上插八麵彩旗，明今是隆重的日子。果不其然，從遠遠聽去，在蘇木院“咚————”“咚——嘎——”二踢腳響徹際，“劈啪啪啪啪啪……劈啪啪啪……”鞭炮齊鳴。走近蘇木，從蘇木院走出來一隊人馬，他們大概是回學校，但仍然邊走邊吹吹打打“嘟嚕哇啊嘟嘟噠，嘟嚕哇啊嘟嘟噠……”“咚鏘咚鏘咚咚鏘，咚鏘咚鏘咚咚鏘……”“咚嚓嚓嚓，咚嚓嚓。咚嚓嚓嚓，咚嚓嚓……”

    鑽大門進去，在蘇木院一片雀躍。對著大門是一棟老式北京平房，是該蘇木政府辦公室。房屋低矮，牆麵斑駁陸離。外門兩側，窗戶底下，對稱貼兩條橫幅，一條上寫：“熱烈歡迎各位領導蒞臨我蘇木檢查指導扶貧工作。”另一條上寫：“戰鬥地，打好扶貧攻堅戰，早日脫貧致富奔康。”一條橫幅的一頭沒粘好，在南風吹拂下搖搖擺擺。一個人站在旁邊，大聲嚷嚷：“達秘書,看你這標語粘的，快掉下來了，快粘好！”

    阿嘎爾一看是老同學，在巴雅蘇木當副蘇木達。

    “劉蘇木達，那是他們宣傳組的事兒，巴書記要我抓緊上菜呢。”達秘書嘟嘟噥噥，好不情願和好大委屈。

    “操，後勤組的那幫玩意兒呢，你一個會務組的管人家事幹什，快去把標語粘好！”劉副蘇木達吼幾聲後，自言自語道：“亂了亂了，都亂了，分什組，操，一個都沒用。”

    “我從什角度粘標語呢？一旦，一旦……”達秘書走到標語跟前，抓住耷拉下來的標語一角，正要問，劉副蘇木達喊道：“操，什一旦一旦的，還有兩旦呢！”他轉過身來，繼續喊道：“叫組織組、衛生組、安全保衛組的統統過來！操，都是什玩意兒。”他顯然想整頓一把秩序。

    阿嘎爾想，這位老同學，老“操，操”的，還不吸取教訓？有一次，領導派他去某嘎查解決群眾糾紛。群眾吵吵鬧鬧，場麵特別混亂。他提高嗓子要講話，“操……”一開始就吐出這等口頭語。其中有一位婦女，是他的學生，上來喊：“劉老師，操不是要的意思嗎，你操吧，你要吧。”她邊邊要脫褲子，早來到劉副蘇木達跟前。劉副蘇木達拔腿就跑，再沒有去該嘎查。

    有四、五個歲數大的蘇木幹部，從辦公室出來往財政所走。其中一個幹部好像有腦血栓，歪腦袋，提一手，斜著一瘸一拐走。他們聽到劉副蘇木達叫喊聲，又折回來，站在劉副蘇木達對麵……

    突然，戲劇般出現一幕，讓人瞠目結舌——從財政所房後，從政府辦公室西側，從幹部宿舍，從大院東西角門，從雄偉的大門底下……走來無數人，他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或端著，或扛著，或推著，或拎著，或捧著，或舉著，或抱著，或抬著一個個盤、碗、盆、筷、勺、匙、杯、酒、水等等凡吃飯用的各類器具和各種各樣美味佳肴，前仆後繼，絡繹不絕，源源不斷一起湧向蘇木政府大餐廳，儼然螞蟻隊伍搬東西。

    “操，都願意往領導跟前湊。”劉副蘇木達罵道。

    走進大院，阿嘎爾找一個旮旯停車，跟其木格一起下車。他往籃球場那邊瞅，有十五輛車站滿了地方。九輛是三菱越野車。“來了不少大局呀。”阿嘎爾想。再往看，有四台“700”豐田霸道。“人大、政協，分管書記、旗長也都來了？”籃球場緊邊停兩台“4500”。“啊？一把書記、旗長也來了！”

    劉副蘇木達看見阿嘎爾，快步走來，“操，你也來了，你不是調芒根了嗎，又調旗了？”“不是，我是來找宋書記的。”“找宋書記幹啥，操，跑這老遠……他們剛剛吃飯。”“哦，那我就在這兒等，你忙去吧。”“操，這是什話，來來來，快進去，快進去。”劉副蘇木達開始拽阿嘎爾。他看見阿嘎爾後麵還有一個女的，看老半，才回頭看阿嘎爾，“行啊，老阿，又換新的了，上次帶的可不是這個。”“去去去，胡什。”阿嘎爾往後退。“操，鬧笑話還當真了。來來來，都進去。”劉副蘇木達一手拽一個人，不由分，將兩個人拽進了蘇木政府大餐廳。

    大餐廳擺六張桌，靠西頭是大桌，其他都是桌。大桌上坐旗委書記和旗長，其兩邊雁翅般展開坐了其他領導。大桌上有兩個空座，估計是蘇木書記和蘇木達坐。其他桌都坐滿了人。蘇木書記剛剛致完酒詞，從主席台下來，與蘇木達一起，堆滿笑容，與領導們一一蝦腰碰杯。阿嘎爾急促上來，握書記旗長手，然後繞桌子走，依次握手。他再到其他桌，包括司機，不落下一個人一一握手，最後回到大桌前，靠巴雅蘇木書記坐下。其木格了坐秘書們的桌子上。

    “阿，啥時候來的，什事兒跑這遠？”旗委書記問。

    “找宋書記……”阿嘎爾看一眼宋書記，。

    “不擱蘇木呆著，跑這兒幹什……找我啥事？”宋書記語氣較重。

    阿嘎爾低頭不語。

    “什事啊？阿。”旗委書記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