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真的是我，以及梅姨和外婆錯估了石頭的智商與情商，以為他這，還不懂，卻原來他已經明白“一家人”的涵義。隻是，我該如何對他呢？

    想了很久，我放柔了聲音：“石頭，一家人其實並不局限於有媽媽和爸爸，是在於，生活的環境。從你學爬、學走路到開口學話，哪一樣不是我們與你一起走過的呢？所以，我、姨婆與阿婆，都是你的家人。”這番話對於一個剛剛五歲的孩子來，委實有些深奧了，但石頭卻還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將臉靠近我手臂，闔上了眼。

    在我以為他是困了要睡覺時，卻聽他咕噥著：“其實，我就是想讓你做我的媽媽。”

    心瞬間變得柔軟，輕撫他細軟的頭發，他又睜開眼，手扒在我的胳膊上，要求：“曉姨，我想聽你唱歌。”我不由失笑，統共就會那一首歌，然後不巧被他聽到了，就常被要求唱了。

    為了不虐待他的耳朵，我將整首歌的旋律都背熟，總算哼來不至於難入耳了。今是他生日，前一個願望可能沒法實現，那這一個還是能的，於是我開始輕聲哼唱起來，石頭則滿足地閉上了眼。

    你用泥巴捏一座城，將來要娶我進門，轉多少身過幾次門，虛擲青春

    歌名《》，也不知是記住了旋律，還是記住了歌詞，總之五音不太全的我，就是將這首歌給學會了。每次哼唱，心情很是繁雜，不知道為什，能品味到其中各種滋味，酸甜苦辣。在我哼唱完後，石頭也已經睡著了，我心將他的手放進被窩，湊近他的臉，又偷了個香。

    然後躺下將他環在懷中，也閉眼睡去。不知是不是受了石頭的影響，居然從來不做夢的我，做了整夜的夢，而夢的內容就與那首歌有關。

    夢中有一個女孩和一個男孩，兩人手牽著手跳過家門前的水坑，對了，這個家門前還是那個原來住的老家。到了一處，男孩就用泥巴捏了好多房子，排排烈烈，還在房子的末端，捏了個城門，一座城倒真的像模像樣了。隻是男孩沒像歌詞中那樣對女孩將來要娶她進門，而是拉了她手拔腿狂奔，原來是家門前來了個戲班子，男孩愛聽戲，就拉著女孩也要去聽。

    他們兩個身影一人回家搬了張椅子，安安分分地坐在戲台下，認真看著台上一出出戲。我留意到，男孩的手始終都沒放開女孩的手，就是看戲看入迷了，也都緊緊握著。

    夢到這，自然發現女孩與自己時候長得一模一樣，所以這個女孩其實是我。而那男孩，卻與石頭長得很像，但不是石頭，我很肯定。夢中的我也在失笑，若是夢見自己跟石頭這樣玩家家酒，會不會有些怪啊。正這想著，場景就換了，還是那個老家門前，戲台沒了，我在老樹下打盹，竟已從女孩變成了成年，正是我此刻長發垂腰的樣子。

    這五年來，我始終都沒有去剪過頭發，留著留著就長發垂腰了。有時覺得清洗麻煩，但卻從沒動過念頭要去剪掉。回到當下夢境，我似有所覺地醒來，眯起眼看向某處，那處迷霧沉濃，卻見地上一片火紅花海，有道頎長身影向這處緩緩走來。

    突然腦中冒出這一句話：你如神邸一般走來，將我婚娶，落下門簾，吹一首鳳求凰。

    心頭瞬間湧出狂喜，那個人是來娶我的，可是，他是誰？坐起身仰高了頭，也看不清近在咫尺低首看向我的那張臉，隻覺那道目光輕輕淺淺，溫煦無邊。

    我一骨碌從地上爬起，想要與他在同一高度，那樣就能看清對方了，但沒想即使站直，看他的臉依舊是模糊一片，倒是聽他呢喃兩字：

    下一瞬，我從夢中醒來，心跳如雷，雙眼瞪圓，莫名的驚魂未定。

    “曉姨。”軟軟的聲音在耳旁喚。我側轉頭，看到一張如夢中男孩的輪廓，視線凝怔，隔了好幾秒，才聽到那軟糯的聲音再次傳來，卻：“曉姨，你掐得我好痛。”

    立即回神，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正抓著石頭的胳膊，連忙心虛地縮回，問他有沒有事。但撩開他袖子，見那處有些紅了。他卻一臉無所謂的擺擺手沒事，然後掀開被子爬下床，一個人獨自開始穿衣。之後我神智恍惚，腦中盤旋的都是夢中場景，以致於送石頭到學校已經遲到了。

    一路恍惚到梅姨店，外婆正坐在樓下翻著佛經，見我進門就詢問是把石頭送幼兒園了吧，我一邊點著頭一邊坐到她身邊。今梅姨要教班畫畫，在樓上正開課呢，所以昨晚就好了，讓外婆暫時先代我顧店，等我送了石頭上學後回來再換。

    可不知怎的，我一坐進椅子就開始發困，頭一歪就靠在外婆的肩膀上睡著了。這次我又做夢了，不是夢見《》那首歌的場景，而是迷霧重重漂洋過海，到一個島上，推開一座古堡的門，看到一張石台上躺了個黑衣男人。我邁步走去，一步步接近，看清那男人的臉，一種不出的滋味在心底層層泛開，好像是剝洋蔥一般，當剝到最後一層皮時，所有的滋味都變成了，痛，刻骨的痛。

    不該是這樣，應該這個男人睜開眼才是，然後我跌進那如漩渦一般的雙眼黑洞中。等一下，為什我會認為這黑衣男人會睜眼？有個很輕的聲音在：因為你做這個夢，做了無數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