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宗，煉妖塔三層。

    “咦？這怎如此陰暗？”剛剛步入第三層的薛凝萱便是察覺到此處的異樣。

    煉妖塔第三層，並不像前麵兩層的那樣亮堂。牆上僅有兩盞火盆，火焰也是微弱的很，感覺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盡管如此，仍然勉強可以看見此處簡單地幾乎可以省略的擺設。

    唯獨與前麵兩層不同的是，第三層的中央位置擺著一口碩大的石棺，使得這片空間稍稍有了點充實的感覺。

    “差點忘了，七尾玄狐生性喜暗，這的環境應該是落霞宗的人根據它的習性布置的。”薛凝萱想到這一點，悠悠地講解到。

    淩雲與之前一樣的寡言少語，但此刻他的眼神已然定格在了石棺之上，直覺與理智告訴他，七尾玄狐定然在這口石棺中。

    “年輕人，你在仇恨什？”

    突然，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聽不出男女，但這聲音卻是極其的詭異，聽的二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出來吧，我知道你在那。”淩雲答非所問，目不轉睛的盯著石棺，緩緩向著薛凝萱身邊移動將後者擋在身後。

    “先回答我的問題，你在仇恨什？”沙啞的聲音在整個三層的石室中回蕩，音色中不含一絲情緒，聽不出發音者的喜悲，這樣反而更加讓人不寒而栗。

    “不關你的事。”淩雲冷冷道，卻是半點也不敢鬆懈。

    淩雲深知此時的自己所擔負的不僅僅是自己的性命，還有身後的薛凝萱。

    然而，此時的薛凝萱有些懼怕的臉龐上竟是浮起了一抹輕柔的笑意，看起來極是不和諧。淩雲不是很明顯的保護行為，使得她心中莫名升起了一股暖意。

    “這是什感覺？”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卻是有些疑問的意思。

    “你這妖狐，別再故弄玄虛了，快點出來與我對戰”聽著七尾玄狐有些莫名其妙的話語，淩雲有些不耐煩。

    “你願意帶我離開這？”沙啞聲音突然變得有些莫名的失落。

    淩雲一愣，他不曾想過七尾玄狐會有此一問，但隨即皺眉道：“你是妖，出去隻會為禍人間，這才是你應該待的地方。”

    “，為禍人間……”七尾玄狐輕輕地道，語氣卻滿是落寞。

    片刻的安靜。

    “從我有了記憶開始，便被困在此處，七十年的不見日，僅僅是因為為禍人間……”七尾玄狐的聲音回歸了之前的平靜，卻是隱隱夾雜了些什，似是憤怒，又似無奈。

    “妖惡人善，這便是你們可以把我理所當然囚禁於此而自己卻心安理得的理由。”

    “為何妖就是惡，人就是善？為什可以有惡人，卻不能有善良的妖……”

    七尾玄狐的聲音越來越大，言語間的憤怒亦是愈來愈明顯。

    在別人看來，這些看似愚蠢，不可理喻的話語隻會讓他們覺得可笑。也許還會以所謂的正義之名回敬一句：“妖怪，休得胡言亂語，蠱惑人心。”

    若是以前，淩雲或許也會像他人一般的想法。那時，善惡的區分在他的心，不過是別人對待自己的態度。

    但此刻，淩雲腦海卻浮現起了當日那個將青石城屠戮殆盡的麵具人，那讓他第一次刻骨銘心地明白什叫做仇恨的人。

    淩堯的音容笑貌在淩雲的腦海中一閃而過，那個頂著整個家族的壓力維護自己的父親，那個對待別人常常都是嚴厲的嚇人，對自己卻萬般護的父親，那個為了自己失去雙腿的卻始終毫無怨言保護自己的父親。

    或許，在外人看來，這是一個稱職的父親應該盡的責任。但是淩雲常常在想……真的是這樣嗎？

    “年輕人，你又在迷惘什？”

    七尾玄狐沙啞怪異的聲音依舊讓人厭惡，但不知為何，此時此刻竟猶如芒刺一般深深刺進了淩雲的心房。

    我在迷惘什？

    為何從一開始便努力做個乖孩子？

    為何從來都對他言聽計從，卻又佯裝成熟不讓他擔心？

    為何從來都不會像其他孩子一樣對他撒嬌地叫他一聲“爹爹”，卻隻會用“父親”這樣莊重的稱謂。

    ……

    淩雲的思緒被帶回了多年以前。

    人的一生總有一些記憶，不因時光流轉而愈漸模糊，隻因那記憶早已鏤刻在了靈魂最深處。

    還可以改變嗎？

    還有機會改變嗎？

    一旁的薛凝萱看著淩雲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拉了拉後者的衣服輕輕地道：“淩大少爺？清醒一點，別被這妖狐給迷惑了。”

    淩雲分明聽到了薛凝萱的勸慰話語，卻並未理會，此刻他也分不清這究竟算不算得是迷惑，他分明覺得這種感覺如此真切，真切的讓人找不到任何懷疑的理由。

    “嘎吱！”

    就在淩薛二人各自分神的時候，突然傳來一陣沉悶的聲響，石棺隨之緩緩打開，瞬間又將二人的心思吸引了去。

    淩薛二人屏氣凝神緊盯著那緩緩開啟的石棺，薛凝萱更是瞪大了眼睛，身體亦是下意識的貼近了淩雲幾分。

    開啟的石棺之中緩緩走出一個碩大的獸狀黑影，昏暗的火光，讓人看不清它的真實麵目。

    “迷惑？將死之人又如何需得迷惑？”

    黑影邊邊緩緩朝著淩薛二人方向邁動著樹一般粗細的四肢。

    二人同時一怔，任誰都聽得出這話語之中的殺意。

    淩雲將薛凝萱完全擋在身後，亦是邁開步子向著黑影的方向前進，此間更是將背後的斷劍拔了下來握在手中。待得走的近了，方才看清這七尾玄狐的模樣。

    七尾玄狐足有一人之高，通體烏黑亮，七條碩大的尾巴如同漆黑的火焰般在它身後搖曳，全身上下除了眼睛，便是再也找不出第二種顏色。

    那是一對駭人心魄的金色獸瞳，就這樣冷冷注視著前方緩緩走來的少年，不經意間金色獸瞳中閃過一絲驚疑之色。

    不知何時，淩雲整個身軀上覆上了一成淡淡的碧色光暈，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此時的他看去竟有幾分超凡脫俗之感。

    七尾玄狐的眼神掃過淩雲手上的斷劍，隨即定住，眼中的驚疑之色有增無減。

    不再遲疑，隻見七尾玄狐四肢猛地一蹬，便是向著淩雲爆射而來，雖然身形頗大，但速度之快，如一陣黑色狂風席卷而來，讓人措手不及。

    淩雲來不及多想，猛地抬起斷劍橫在胸前，準備抵擋七尾玄狐的這次攻擊，碧色劍光陡然增強了數倍，一時間碧芒流轉，縈繞劍身，仙氣十足。

    眼看著那陣黑色狂風即將與這碧色劍芒迎麵撞上。

    突然，七尾玄狐半空之中狡黠一笑，隨即四肢著地，卻是斜斜的一蹬，稍稍拐了個方向，竟是硬生生在這個瞬間與淩雲擦身而過。

    “什？”

    擦身而過的一瞬，淩雲的腦海之中突然閃過一個另他心顫的念頭。

    “他的目標難道是……薛凝萱？”

    念頭剛一閃過，淩雲便是再也來不及多想，雙手緊緊握著碧色斷劍轉身橫劈而去。

    碧芒蕩漾，在昏暗中又是射出一道碧綠劍芒。

    隻見七尾玄狐輕輕一踮，便是一個閃身跳開了去，躲開了這道劍芒。

    淩雲畢竟沒有沒有修行過，毫無身法可言，適才這一擊多半是靠著身體的本能反應。

    碧色劍芒直直飛到煉妖塔的牆上，一聲巨響，那處牆壁卻是不損分毫，依然安穩如初，想來這建築煉妖塔的材料定然是極好的，否則怕是也關不住這些罕見的妖物。但此刻的淩雲顯然沒有多餘的精力關注此事。

    雖然一擊未中，卻成功製止了七尾玄狐此次的攻擊意圖。

    趁著這個空隙，淩雲飛速的衝到了薛凝萱麵前，隻見後者雙目驚恐無神，冷汗不斷滲出，雙腿亦是有些不穩。

    “嘴硬的家夥，剛才還不怕，現在卻嚇成這樣。”

    淩雲苦笑著，心中默默道，隨即便是轉過身去再次麵向七尾玄狐。

    隻是這次，他沒有再衝上去，而是緊緊地把薛凝萱護在身後。

    七尾玄狐在不遠處來回的邁著步子，似是在思考著什，淩雲死死盯著七尾玄狐的一舉一動，以防後者再次趁其不備。

    忽然，七尾玄狐再次發起攻勢，一個跳躍跳至淩雲的左側，順著左翼的塔壁再次爆射而來。

    見狀，淩雲急急地大跨了一步，護住薛凝萱，舉起斷劍向著衝來七尾玄狐劈去。

    七尾玄狐又是一個閃身，輕鬆避過了這次斬擊，動作之輕盈，步法之嫻熟，淩雲與其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一擊不中，七尾玄狐迅速換了個方位，重新攻了過來，中路，右翼，上方……

    七尾玄狐每一次都如狂風迅雷般衝將而來，卻次次都如第一次那般輕易躲開淩雲的斬擊，然後安然地折返回去，竟是連碰都不曾碰到過。

    一般來，都是獵人捕獵野獸，而此刻的煉妖塔三層正在上演著野獸戲耍獵人的戲碼，又或者，七尾玄狐才是真正的獵人。

    碧色劍芒如落雨一般不斷地射向牆壁，地麵，隨即消逝，唯有撞擊之聲不絕於耳。

    百餘回合下來，淩雲早已筋疲力盡，隻見他麵色蒼白，單膝跪地大口的穿著粗氣，汗水早已將他的衣襟浸濕了大半，斷劍亦是沒有之前的碧綠之色，隻剩下一層極淡地光暈，看樣子已然沒了再戰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