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決依舊停在原地，看著那一盞微黃的漁火朝著他過來。直到距離岸邊不遠，終於是停了下來。

    他也不做作，沒有去思考任何，起身拂過水麵，輕踏在烏篷船之上。他終於看清了船上的人影，這是一個慈祥的老者，一頭白發錘在腦後，微微下陷的眼窩，是一雙深褐色的眼眸，悄悄的訴說著歲月的滄桑。他隻是看著趙雲決微笑著，可那眼神中，是無法掩飾的滄桑，隻一眼，像是穿過了無限的時光，落在了趙雲決的身上。

    趙雲決輕輕作揖，“前輩…不知前輩在此等候晚輩，是有何事？”

    “走了這長的路，累了吧，來喝上一盞茶暖暖身子吧…”這老者答非所問，卻是彎下身子，船蓬內，是一個火爐，火爐上，一個古樸的茶爐，老者自一旁拿出兩個茶盞，盛滿茶水，端了出來遞給了趙雲決。

    “前輩…”趙雲決想說些什，卻是被老者打斷，“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還是先坐下歇息下，待老夫慢慢為你解答。”老者依舊微笑，似乎顧及到趙雲決的警惕，他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既來之則安之，趙雲絕慢慢的俯下身子坐在了船邊，這艘烏篷船慢慢移動，距離岸邊倒是越來越遠。

    “孩子，你可知這湖叫做什嗎？”老者同樣盤膝坐下，聲音悠長。

    “前輩…晚輩不知，還請前輩賜教…”

    “這片湖，叫做忘川…而我，便是這忘川的擺渡人…”

    老者像是在訴說著別人的故事，但平靜的聲音在趙雲決的耳畔卻像是驚雷一般炸響！他拿著茶盞的手忍不住的顫抖，但這顫抖卻隻是一時，很快就平靜下來。趙雲決歎了口氣，向著老者看去。

    “前輩…忘川我聽說過，那是生者的禁地，輪回的始末。前輩，我這是…死了嗎？”

    說到最後三個字，他的聲音已經小的聽不清了，聽到忘川二字，加上前麵這位看不清修為的老者，他便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可是，他不甘心。

    這一世，他的遺憾太多了，到達了如今的修為依舊沒有父親的半分消息，母親，也隻是再見過一麵，那一麵，他本應橫死在鄉野間的陌生墳頭。

    他還沒有完成對李鈺的承諾，他還沒有再看一眼楚安慈如今是否依舊還安好，他還沒有找到他的父親，他還沒有…

    他沒有完成的事情太多了，如今卻像是在耳邊炸響，可他，已經是忘川之上擺渡人孤獨的棚船中的一個過客。

    那擺渡人隻是低低的抿了一口手中的溫茶，目光卻是看向了遠方。那雲霧遮蓋的地方，有的隻有無盡的雲霧和虛無。

    "前輩…晚輩曾聽言，手中這碗孟婆湯…若是不喝，便有機會帶著機會記憶入輪回。"趙雲決卻是始終都沒有喝那一盞孟婆湯，他像是對著老者說話，也像是說給自己聽。

    趙雲決輕輕的將茶盞放置在船頭，作揖行禮，回頭看了一眼，那已經隱約看不到的對岸。隻是輕輕向著前方一步踏下，隻聽噗通一聲，趙雲決沒有絲毫猶豫，跳下了忘川。

    死，他趙雲決死過一次，他不怕死，他怕，在萬之外等待他的人，失望…

    縱使萬靈噬魂之苦，又算的了什？趙雲決自修道以來，便再無一日安逸，這痛苦，對他來說，與失去記憶相比，又算的了什？

    然而，就在他以為湖中會有無數嗜血的凶獸將他吞噬之時，他卻是突然睜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議。這所謂的忘川，竟讓他有種溫暖包圍全身的感覺，就像是，孩提的時候，在母親懷抱的感覺。

    可不容他思考，下一秒，一股巨力傳來，一個金色的魚鉤直插水中，插進了他的衣袖之上，將他提了起來，卻又輕輕的放在了船的夾板之上。

    趙雲決眼神微眯，卻是看向了那個慈眉善目的老者，他沉吟說道，"前輩，你這是何意？"

    魚杆輕輕甩出，竟是在霧氣中消失不見。這個老者終於開了口。

    "年輕人，我幾時曾說你已身死？"

    趙雲決卻是一愣，卻是突然想起，自己不過是在漫無目的的行走，本以為是記憶刺痛了殺戮之氣，反噬之下自己身死道消，但卻也如此，這老者，並沒有說他死了。

    "那這說…我還活著？"趙雲決動了動五指，緊張心情終於和緩了些。

    老者微微一笑，依舊是抿了一口茶，吐出一口濁氣，而這氣團，在半空中卻是龐大了起來，並未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