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澈現在的狀態相當不好。
為了將殿三思一瞬擊潰,從而在最難看的敗姿下徹底魂潰,他不得不開啟了一瞬神燼。
雖隻一瞬,但巨大的負荷依舊讓他眼前發黑,險些筋斷骨裂,一股血流湧入喉頭,又被他死死吞了回去。
但當殿三思那癲狂的嘶吼響徹全場時,連軀體的劇痛都瞬間變得那般讓人愜意。
這副深淵的棋局,終於落下了前期最至關重要的一子。
如有一口大鍋當空罩下,瞬間湮滅了正狂亂湧動的驚歎聲潮。
每一個人的表情也都死死的僵在了臉上。
伊甸雲頂,一片沉悶到可怕的死寂,唯有雲層卷動著殿三思逐漸遠去的嘶啞回音。
夢空蟬和畫浮沉真神層麵的神魂何其強大,卻在這一刻腦中一片轟然,隻能強撐著表麵的平靜。
殿羅抬起的手掌僵在半空,隨之,他猛地轉頭,目光一厲,一巴掌甩了上去。
啪!!
狠狠地一記耳光,將殿三思……這個除殿九知外他最喜愛的兒子,當眾扇出了數十丈之遙,伴隨著一聲暴怒的喝罵:“混賬東西!竟敢口出如此畜生之言!”
折天神國那邊,七劍尊之首——天樞劍尊怒然道:“簡直荒謬!森羅小兒,我折天神國的神女竟容你如此汙蔑!”
搖光劍尊接口怒道:“夢見淵之名複歸不過三載,而這三載,彩璃始終身處七星折天陣,未有半刻離開,談何苟且!森羅小兒,此為淨土之上,你竟敢口出這般汙蔑之言,若不給予交代,我折天絕不罷休。”
“不錯!”織夢神國總殿主夢藏機沉聲道:“夢見淵自歸來之後,一直身處神域之中,在此番到來淨土之前,除中途親自將槃不妄送出神域,從未有過半步離開,我神域之中無數人皆可為證!何來時機行你所謂的‘苟且’!”
“這般謬言,何止荒謬,更是一戳即破,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臉上的劇痛、耳邊的斥聲、無盡的屈辱沒有讓殿三思恢複些許冷靜,反而愈加刺激了他的癲狂,他趴在地上,發出幾乎撕破喉嚨的大吼:“我沒有!靈仙神官的神居之外,我親眼……”
他後麵的話,被一隻手掌狠狠的按了下去。
殿九知撲到了他的身上,右手死死抓在了他的下顎,顫抖的五指用力到變形,幾乎要將殿三思的下顎生生捏碎。
“你閉嘴……閉嘴!”
他吼叫著……但回應他的,卻是耳邊久久的死寂。
驀地,他如夢方醒,無力的鬆開了手指,整個人失魂的木在了那。
作為畫彩璃的婚定之人,他應該會比任何人都想知道真偽,而絕不該是這種反應。
他這般倉惶的阻止,非但沒能掩飾……反而是一種欲蓋彌彰的佐證。
殿羅的怒意定格在了臉上,他盯著殿三思,盯著殿九知,雄獅般的長髯分明開始了劇烈的顫蕩。
殿三思身軀前挪,話既出口,他已再無需強忍,胸腔中擠壓已久的憤怒、屈辱、不甘隨著他聲音瘋狂的發泄著:“淵皇……父神……不僅我……九知哥也親眼所見!”
“九知哥與折天神女的婚約淵皇親賜……天下皆知!雲澈這般行徑……是藐視淵皇!藐視淨土!辱我森羅!這等無恥卑劣之人,怎配淵皇讚譽……怎配立於淨土之上!”
“如有半字虛假,願遭淵塵噬滅……天人共棄……”
“咳……咳咳咳……”
殿三思的喉嚨徹底撕破,咳出大片的焦血。
但這次,殿羅全程未有製止他的嘶吼。
除了殿三思痛苦的咳血之音,周圍依舊久久無聲……事關森羅、折天、織夢,更事關淵皇,他們無比清楚若此事為真,牽扯將何其之大,誰敢輕易置聲?
就連折天神國的劍尊,與織夢神國的夢殿之主也都忽然噤聲,久久無人斥。
因為,他們都察覺到了神尊的異樣。
臉上的慍怒,也在這可怕的安靜中,逐漸化作心中愈發可怕的不安。
殿羅的頭顱在轉動,卻是轉動的那般滯澀僵硬,如一個斷了頸骨的佝僂老者。
足足數息,足足數次的頸骨頓挫,他才將目光轉向了折天神國。
第一時間,他的視線不是落向畫浮沉,而是畫彩璃。
這般的劇變,這般的驚嚇,根本不是畫彩璃的心防可以承受。她雖被畫清影掩於身後,但那顯露而出的些許臉頰,唯有病態一般的蒼白。
目光再轉,他看向了畫浮沉。
這個與他自幼相識,彼此無間的摯友,卻是避開了他的目光,臉上是陣陣抽搐的痛苦與掙紮之色。
“浮沉老弟,”殿羅開口,聲音似是平靜如常,隻是帶了些許的嘶啞:“此事……是真,還是假?”
殿羅的脾性何其之烈,但此刻,卻是那般的平靜。他如此強壓自己的情緒,是因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一切是假的,他比任何人都希望畫浮沉給予他否定的回答。
畫浮沉張了張口,終於發出分外的艱澀的聲音:“老殿,這件事……”
“告訴我,真,還是假!”殿羅聲音拔高,帶著極度壓製,卻依舊讓人魂顫的震怒。
畫浮沉仰頭閉目,事已至此,再怎試圖隱瞞,亦是徒勞。
“……真。”
嘩——
短短一字,石破天驚。
死寂的湖麵被投下了一枚萬鈞巨石,脫口而出的驚聲震耳欲聾,每一個人臉上的神情更是變得那般……精彩絕倫。
“尊上……這……這……”
折天七劍尊,乃至折天神國所有在場之人全部呆然當場。
織夢上下也全部傻在了那,他們時而看向夢空蟬,時而看向依舊立於戰場中心的雲澈,神情、心緒是此生都未曾有過的複雜。
夢見溪向前兩步,站到了夢空蟬身側,努力的調整著呼吸。
到來淨土前,兩國玄艦相接之時,他心間便冒出這般的猜測。但這個猜測實在太過可怕和荒謬,轉瞬就被他死死掐滅。
卻沒曾想到,這居然……
隻是,這一切是什時候,什契機,什緣由……
“唉,這可真是一場……始料未及的大戲。”巫神星深深感歎道。
巫神月道:“如此……怕是森羅、折天、織夢牢不可破的同盟,要一夕崩塌了。”
“不,或許更嚴重。”巫神星道:“這一切,可是爆發在淨土之上,淵皇目下啊。”
“這說來……”巫神月雙眸眯起異芒:“折天神女先前不計後果的一劍,原來根本不是為了給殿九知泄憤,而是……想要以淵皇賜予的恩許,解除她的殿九知的婚約。”
“可惜……遲了。”說完,他搖頭,又重複了那兩個字:“可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神無厭夜發出著狂笑,直笑得整個步輦都在顫蕩。
“這就是男女之情……何其的肮髒……何其的悲哀……哈哈哈哈……笑話……真是天大的笑話……哈哈哈哈!”
她狂笑不止,比之神無憶橫掃殿九知時還要狂肆……隻是狂笑的尾音,卻隱約帶上了些許的哀色。
雲澈靜立原地,臉色呈現著強開神燼後的慘白……但在他人視線中,無疑是巨大驚恐之狀。
殿羅的目光,在這時投向了夢空蟬。
他似乎試圖從夢空蟬臉上找到迷茫、憤怒……但沒有,唯有如畫浮沉一般的痛苦掙紮。
“所以,”他開口:“你也……早就知曉?”
所有的目光落在了夢空蟬的身上。
“是。”他回答。
殿羅的臉色,以堪稱可怕的速度灰敗了下去。
他臉上的肌肉在哆嗦,雄獅般的軀體在搖晃,數次搖搖欲墜。
“…………”他笑了起來,笑的格外沙啞,然後是大笑,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大笑依舊那般震耳,卻再沒有了半絲往常的威淩與豪放,反而帶著一股透骨的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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