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那個串通混沌，為其解開封印的內應啊。”

    舜這句話時，笑容依舊，眼底卻閃過一抹銳利。

    顏玦不動聲色地收緊了袖下的手：“三殿下是在笑嗎，混沌是何等惡獸，怎會有人願意助他出世？”

    “神女此言差矣，林子大了什鳥都有，更何況是這世上千千萬萬的生靈，保不齊就有個內鬼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做出這等匪夷所思之事呢。”她的指尖緩緩摩挲著杯口，“那個內應在弱水崖下被我刺傷，恰好與神女一樣，都傷在右腿上，也是頗為湊巧了。我的兮梧劍，乃是上古風神禺疆的肋骨所化之神器，一劍下去，極難醫治，估摸著那內應與神女一樣，如今也得在榻上躺著修養些時日。”

    這話綿藏針，句句意有所指，顏玦心細如塵，怎會聽不出她的用意。

    “三殿下今日隻怕不是來看這離瞀宮是否安好，而是來懷疑我的？”她麵露憤然之色，“私通混沌獸是何等大罪，三殿下若是沒有證據，怎可往顏玦頭上扣下這等罪名？事關重大，顏玦是萬萬不能認的！”

    舜低笑一聲：“神女何須如此激動，我不過是覺得此事有些湊巧，隨口一提，神女卻急了眼，莫不是這其中真有什不尋常之處？”

    顏玦麵色鐵青，身旁的靈鵑噗通一聲跪在了舜腳下：“神女殿下險些被那些死靈所殺，怎會是私通混沌之人？三殿下您可別這樣汙蔑神女殿下，神女殿下性子軟，受不住這樣的冤枉！”

    句句懇切，舜就這看著她跪在那咚咚地磕頭，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冷：“我同顏玦神女幾句話，幾時輪到你這仙靈插嘴胡言。”

    “這是怎了？”

    門外突然傳來顏沅的聲音，繞過屏風便見靈鵑跪在那磕得額頭發紅，眼淚都快掉出來的樣子，而顏玦一臉虛弱地坐在舜麵前。

    那一瞬間，舜突然有種做了回欺負弱女子的惡人的感覺。

    她起身，照在晚輩見長輩的規矩，一揖手：“顏沅娘娘，叨擾了。”

    “舜三殿下，這是發生了什？”顏沅疑惑道。

    舜無奈地搖了搖頭，看向靈鵑：“倒沒什，隻是同神女了幾句話，這丫頭突然就跪了下來，竟不知這神女殿的侍婢這般坦率，直言我冤枉了神女，然而我卻是半個字都沒有指責過神女啊。”

    顏沅麵色一沉，看向靈鵑：“衝撞帝姬，成何體統，拖下去。”

    靈鵑似乎沒想到舜幾句話就將這件事的矛頭指向了她，倒成了她沒規沒距，驚得慌忙朝著顏沅磕頭：“娘娘恕罪！方才舜三殿下……神女是混沌獸安插在仙界的內鬼，幫混沌獸逃出封印，仙怕神女受了委屈，一時情急才失了禮數，娘娘饒了仙吧！”

    此話一出，舜都要笑了：“這位仙靈，飯可以亂吃，話卻不可亂，你好好想清楚，我方才可有確實地過這等話，顏玦神女也在旁聽著，你這樣信口編排於我，莫非你忠心護主到，連尊卑都忘了？我學識不精，可詆毀帝姬之人該如何處置，顏沅娘娘掌管規律例，想必知道的比我清楚。”

    她笑著看向顏沅：“依您之見，晚輩之言，可有錯處？”

    顏沅不悅地看著靈鵑：“帝姬乃是地靈脈之後，出言詆毀，是為以下犯上，按規，當散去修為，打回原形。”

    靈鵑嚇得臉色煞白，那還敢再多嘴，跪在顏沅腳下拚命磕頭求饒。

    她本是山間蘭草，慧根不足，好不容易修成人形，蒙西王母恩賜，脫去妖身，來這離瞀宮中伺候神女，若是被打回原形，她可能再也不能位列仙班了！

    下界生靈不像舜這等麒麟之後，生來便是仙身仙骨，無需曆經劫，便能位列仙班，因著桓君上神的位份，她自降生便是尊華帝姬的品階。可她們這些生靈，為了修煉成仙，便要曆經苦難，百般磋磨，若是因為幾句話就被打回原形，她豈能甘心！

    “靈鵑住嘴！”身後傳來顏玦的喝止聲，靈鵑早已哭腫了眼，可憐兮兮地望著她。

    顏玦艱難地起身，對舜垂了垂首：“靈鵑跟在我身邊多年，盡心伺候，忠心耿耿，今日失言，是顏玦管教不力，回去定會好好責罰於她，還望三殿下念在她修行不易的份上，高抬貴手，饒她一回，顏玦在此謝過了。”

    舜輕笑一聲：“這倒像是我欺負了她。”

    “不敢，三殿下的教誨，想必靈鵑會銘記於心。”顏玦道。

    舜不急不緩地走到了靈鵑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是不是覺得很不服氣，我的確不是修煉到這個位份上的，可既然地生靈尊我一聲‘帝姬’，我自然也是當得起的。今日顏玦神女都為你求了情，我也不是非得讓你頂著罪名，被打回下界從頭再來，隻是你記著，你今日脫口而出的話，乃是大不敬，往後可得慎言。”

    她得雲淡風輕，落在靈鵑耳中，卻比驚雷還要震耳。

    她揪著自己的衣袖，雙肩直抖，連頭都不敢再抬一下：“，仙謹記三殿下教誨，定會謹言慎行，多謝三殿下寬宏……”

    “多謝三殿下。”顏玦屈了屈身，因著腿上的傷，這個禮隻能行到一半。

    顏沅沉著臉對靈鵑道：“還不退下。”

    “是……是……”靈鵑慌忙從地上爬起來，在顏玦的示意下，站在了她身後。

    “三殿下今日前來，倒是不巧，玦兒前幾日被混沌手下的死靈刺傷，如今正在休養，禮數上恐怕不能周詳，三殿下莫要見怪。”顏沅笑道。

    舜一揖手：“顏沅娘娘哪話，死靈猖獗，晚輩是來看看離瞀宮這邊可安好，也是剛剛知曉神女負傷一事。”

    “方才聽靈鵑什‘內鬼’，私通混沌獸，不知是怎一回事。”

    聞言，舜看了顏玦一眼，道：“眼下焉淵宮正在徹查弱水崖一案，當日在封印之地包庇混沌獸，助其衝破封印的黑衣人，晚輩與之交手過，那人曾被兮梧劍刺中右腿，巧就巧在，顏玦神女竟在幾日前被死靈所傷，用的藥卻是要婢女去九重取，恰好被焉淵宮的人瞧見，如今就這一條線索，顏沅娘娘也莫怪晚輩多疑，您大可問一問神女。”

    顏沅回頭望著顏玦：“玦兒，為何要讓靈鵑去九重？”

    顏玦麵露難色：“此事是三殿下誤會了，這傷的確是死靈所害，我也險些沒能回來，至於取藥一事，隻是因為我聽聞九重上一些靈丹仙草，對傷勢有益，又不想讓母後擔心，便私下自作主張了一回，故而命靈鵑跑了兩趟，沒想到一件事，卻讓三殿下誤會了，顏玦著實慚愧。”

    這解釋的確得合情合理，顏沅聽完也大約明白怎一回事了，轉而對舜道：“三殿下也聽見了，這是一場誤會，玦兒自幼養在我膝下，她的性子我最是清楚，混沌是何等惡獸，玦兒斷不會與他串通，做出危害蒼生之舉。”

    舜不置可否，卻道：“神女的品性，素來頗受盛讚，私通上古凶獸之罪，想必神女也曉得輕重，晚輩一時半會兒也確實想不通神女有何理由幫混沌。隻是焉淵宮既然在查辦此案，任何蛛絲馬跡，都得一一查驗過才成，若是顏沅娘娘覺得顏玦神女問心無愧，可否讓晚輩看一看那道傷口？”

    “這……”顏玦看了顏沅一眼，頗為猶豫，“並非我不通情理，可傷在隱晦之處，多有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