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誅殺陣，仿佛一個永無止境的深淵，將一切都吞入黑暗。

    手中的武羅槍死死抵在混沌胸口，唯有如此，她才能切實地感到，她是真的將這孽障困在此處了。

    即便在荒，她都不曾畏懼過死亡，但在這一刻，她從未如此期望著自己還能活下去。

    身祭誅殺陣，她並不後悔，她後悔的，是沒能多花些心思，哪怕為他再煮一碗麵，再聽他嘮叨幾句，也好過這般不舍。

    都神獸死前，都會做夢，眼下，她也分不清自己是不是清醒的，隻是恍惚間，就想起了在荒見到的那個頂著梵泠的臉的葉珩，想起他陪著她走過的八萬年，那漫長，以至於回想時，很多細枝末節都記不清了……

    他話少，開口也不出什中聽的，她怎就沒有察覺到呢，那時的“梵泠”和從前的葉珩，都不愛話。

    有些嘴笨，又不喜歡解釋，惹她不高興了，也隻會靜靜地看著她，直到她先同他話。

    她又不是那等擅長揣摩心思之人，最後用了八萬年，才領悟了他對她的好。

    隻可惜，還沒等他告訴她，他叫葉珩，便從她身邊消失了。

    而今，她終於將他找回來了，然而人生不如意果真十有**，世事無常，便是仙神，也終究逃不過命的劫數。

    眼前忽然閃過了葉珩的臉，她伸出手，卻離他越來越遠了。

    她明明答應過他，要活著回去的。

    是啊，明明答應過了……

    她的意識逐漸模糊了，蜷縮於濃鬱的黑暗中再也看不見亮光。

    混沌靠在息壤鑄成的牢籠中，胸口的傷令他無力再掙紮下去，牢籠外的女子，即便昏了過去，也不肯放開手中的長槍，顯然是已經想清楚了。

    他沒想到千算萬算，最後還是應了這命。

    他曾夢到的那副場景，就在眼前，他費盡心思從女媧和伏羲手中活了下來，就連葉珩的陣法，都被他破了，到頭來竟然要死在一個丫頭手，連他自己都覺得著實可笑。

    誅殺陣就要壓下來了，即便他能熬到她咽氣，也沒時間從這牢籠中脫身。

    他的確瞧了舜，這塊息壤，怕是從北海之濱那座囚籠的縫隙間，費心挖出來的，這世間最後的一點補神土，她算到了最壞的結果，隻要他踏入這死門，他所有的退路都會被她堵死，不得不承認，後生可畏。

    看著牢籠外舜的臉，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死期，擁有半身祖神法力，通曉自己的命，此時反倒成了個笑話。

    他不再掙紮了，既知今日末路，何須白費力氣。

    這一場浩劫，是他對這地的複仇，是對當年將他丟入九幽海的祖神的複仇，他會讓這泱泱六界，記住他的名字，他所毀去的每一寸山河，都如噩夢般延續千年萬載。

    他抓住了武羅槍的槍杆，一點一點刺入自己的身軀，將舜扯到眼前，扼住她的喉，眼中的殺意如千尺霜寒。

    “那就一起去死吧，舜。”

    ……

    死門外，滄溱劍不斷劈著死門，卻如同渾身的力氣都打在了棉花上，毫無用處。

    他心中又急又恨，誅殺陣汲取了麒麟血，已至強盛之時，一刻鍾之內，便會將死門中的一切碾成灰燼！

    眼下的狀況刻不容緩，他奔回生門。

    刑知他急著救舜，可麒麟血已入陣，眼下根本由不得他停就停，誅殺陣霸道非常，死門已封，便如地之籠，想出入，談何容易。

    退一步，即便舜能從麵出來，沒有神獸之血，此陣頃刻間便會崩潰，如此龐大的陣法，幾乎籠罩了整座九幽之境，一旦崩毀，後果不堪設想。

    “葉珩上神，阿已經做出了選擇，她身受重傷，誅殺陣啟動的那一刻，她便注定是回不來了。”他也想救自己的徒兒，可他更清楚，箭已離弦，再不能回頭，“阿為了今日籌謀已久，這是除去混沌唯一的機會，你當清楚，身為仙神，此時該如何做，蒼生下，兒女情長，孰輕孰重，莫要讓阿白白耗盡一身血肉。”

    葉珩緊握著滄溱劍，凝望著那道死門。

    刑之言，並無錯處。

    他生而為神，自當以蒼生為己任，混沌禍亂六界，必將除之以定地，當年的伏羲真神與女媧真神便是如此做的，為了今日，不知付出了多少代價，才能換來這樣一個機會。

    他比誰都清楚，這誅殺陣，停不得。

    阿是為了蒼生，做了她身為麒麟之後，應當做出的抉擇。

    與地同壽，享無雙尊華，這世上，哪有這便宜的事，她所背負的，必定是與之同等之責。

    這就是仙神，縱然活過了千年萬載，散靈之時，也一樣沉寂於九幽海底，再不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