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的江水在兩岸層疊交錯的山峰間崩騰著，它自西向東，緣起於滇州兆田郡，一直往東在京畿的喜峰關口外才和五花江匯合，一同往南流入百江。這條江是滇州流域內的第三條大江，自它以南是滇州，而以北就是孟州了。

    景和七年，幽帝攜百官妃嬪南巡的時候，曾在這駕龍舟遊玩。在途徑一個叫清霞渡口的地方時，陛下身邊的寵妃李昭容在此不幸落水身亡，即便是當地州府和禦前侍衛花費了九牛二虎的功夫打撈，卻仍沒有打撈起李昭容的屍體，隻是撈起了一件李昭容在落水時穿的青色衣衫。後來有內臣在幽帝身邊進言，說是李昭容被當地城隍爺看中，選做了此江的水神，這番無稽之言而幽帝竟然真的信了，他下令在這條江的兩岸大興土木，建起了一座座水神廟供人參拜，並把這條江的名字從祁柳江改為了青衣江，而龍舟駕停李昭容落水的那個渡口，雖然幽帝沒有為它更名，但當地的老百姓也已經習慣的把它叫做青衣渡了。

    楚乾脫了襪靴，把腳伸進了江水，感受著江水的冰冷。時值隆冬，北邊草原上吹來的冷空氣也經過孟州抵達了滇州，不僅僅是空氣，連帶著江水也變得冰涼。隻泡了一小會兒，楚乾就趕緊把腳縮了回來，離開涇陽城已經有六天了，這六天楚乾連臉都沒有洗過，這對他來說是一件很不能接受的事情。他們按著吳勉的指示一路趕來了青衣渡，可到了青衣渡卻是傻眼了，因為滇寧的洪災，朝廷的禁江令還未取消，盡管青衣江受到洪災的影響並不是很大，但它畢竟還是在滇州的流域內，這禁江令一下，就算是片塊木板都不能下水的，這一條波濤洶湧的大江，沒有船要怎過去呢？楚乾看著空蕩蕩的江麵，歎了口氣，如果吳勉在這就好了，他一定有辦法的

    活了二十年，楚乾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離別竟然隻有這簡單，這幾天他不止一次回頭眺望，希冀著那個熟悉的身影從地平線上出現，走到自己身邊，用槍杆磕著自己的腦袋問自己這幾天有沒有老實。可是他希冀的畫麵並沒有出現，吳勉死了嗎？他那樣聰明絕頂的人應該不會死吧，他應該是找個地方躲了起來，等自己回了天京，應該還能看見他，是吧？

    “由竄！由竄！”

    正在楚乾胡思亂想的時候，旁邊蹲著的白延虎跳了起來，興奮地指著江麵上大聲笑著。楚乾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哪是船，隻是一葉扁舟罷了。但盡管如此，楚乾還是穿上襪靴，站了起來。

    “船家，船家，這。”楚乾一邊搖手，一邊喊著。

    見著江上搖櫓的船家注意到了這邊後，楚乾眯起了眼睛看著那葉扁舟。但令人意料之外的是，那個船家站在扁舟上，用力地舞著手，喊著話，隻是距離太遠，楚乾聽不清楚他到底在說些什。

    “他嗦，江隨急，他不敢讓我悶閃竄。”聽力最好的白延虎扭頭對楚乾傳達了江上那人的話。

    “那怎辦？”楚乾頓時急了起來，誰知道他們身後會不會跟著追兵，這條船如果不渡他們過河，那

    下一條會是什時候來誰也說不準。

    片刻後，楚乾像是想到了什，他一把掏出自己懷的銀票，拿在手上賣力地揮舞起來“我有錢，我有錢！”

    楚乾的這番舉動讓白延虎和胡涉二人長大了嘴巴，一同看向了楚乾。正在揮舞著銀票的楚乾這時也意料到了不對，放下手問道“怎了？”

    “沒事，沒事。”兩人又一同回答道。

    兩人的舉動看得楚乾雲霧，但那個搖櫓的船家興許是受到了金錢的誘惑，江麵上風大浪大的也不在乎，還是搖著櫓過來了。

    等他搖著扁舟近了岸邊，楚乾才看清楚了他的長相，不知是因為他常年在江上搖櫓還是他生來就是這樣，總之他生得漆黑，渾身上下隻有那一口白牙是白的了。

    “這江風大浪大的，我一個一個的帶你們過江，一個人一兩銀子，怎樣？”船家撐著櫓，咧嘴笑著。

    一兩銀子這著實有些坑人，但現在也不是討價還價的時候了。眼看著白延虎準備說話，楚乾趕緊一口答應了下來，並且率先上了船，冊子現在在他懷，他合情合理都該是那個最先上船的人。很快，船家撐著扁舟帶著楚乾就到了江中心，楚乾回頭看去，還站在江邊守著行李馬匹的白延虎胡涉兩人已經縮成了米點大小，看看這湍急的江水，當下心就有些了發慌。

    楚乾舔了舔發幹的嘴唇，笑了笑“這大風大浪的，船家怎還出來撐船呢？”

    “沒辦法，啥生計都沒了，不撐船難道活活餓死？”

    “那這個時候撐船也能賺不少呢，一個人一兩，三個人加一匹馬就是四兩了呢。”

    “四兩？”撐船的男人回過頭看著楚乾，咧開嘴笑了，“不是四十兩嗎？”

    楚乾聞言，後退了幾步，問道“船家，不是說好了一人一兩嗎？”

    “小傻瓜，這是什時候了，哪會有撐船的呢？”男人把竹篙平放在了扁舟上，拔出了藏在腰間的短刀，笑道，“客官，您是想吃板刀麵啊？還是想嚐嚐下餛飩？剛才在岸上是你在那跳著腳喊我有錢我有錢的吧？那銀票呢？藏哪了？要我自己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