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個劇組, 有人在直麵風雨欲來風滿樓，有人則是在吃參雞湯。

    薑雲思在吃參雞湯的雞腿，抓著腿吃, 吃成—隻滿臉油光的小花貓。投喂她的曹成右再給她講故事下飯, 故事就是今天誰都沒告訴薑雲思的風風雨雨。

    不論是助理還是裴社長，亦或者導演，誰都沒跟薑雲思講那些。他們都認為沒必要, 也覺得就算講了也沒什用。如同趙雅荷說的，誰會來問一個小朋友呢。

    曹成右來了，帶著臉上被雞蛋滾過還是能看到青紫的傷口，以及用保溫桶裝著的超大份參雞湯, 來給小朋友講前因後果，為什我們今天停工。

    他跟所有人的想法都不—樣, 跟河證宇的想法尤其不同。要是沒有‘雞和鵪鶉’的過往, 曹成右可能也認為小孩子不用懂那多事。但薑雲思不是小孩子, 她隻是社會經驗少，被保護很好。那不代表她是個傻子，這姑娘意外的能看穿問題的核心，並且能妥善的處理會影響她生活的麻煩。

    隻要好好教, 認真的教, 薑雲思是學得會了, 她一點都不笨。

    曹老師走的就是好好教路線，他才不會在薑雲思麵前粉飾太平，直接開堂上課, 從河證宇為什會搞事，這件事如何麻煩，後續會造成怎樣的後果, 倒你會受到什影響，我們會麵對什樣的問題，這些都攤開來說。

    為預防啃雞腿的家夥聽不懂，曹成右還幫她分析，河證宇搞那一套與其說是什念念不忘不如說是占有欲冒頭。男人的劣根性，分手歸分手，分手了我可以忘了你，你不能忘了我。

    把自己當例子的曹老師還剖析自己，說是想當初，十來年前，他還青春年少，薑小姐也是青春年少之時，他們有過非常相似的爭執。

    當年薑小姐以一部《老男孩》石破天驚，那片子可是涉及亂|倫的，正經的父|女不|論，片子上映，薑小姐是拿下了青龍沒錯，可她也被罵到死。彼時薑小姐身上背負的輿論壓力之大，—向不怎管事的樸讚鬱都親自站出來幫她懟人。

    他們還沒有在一起時，曹成右不認為那有什，他也是限製級作品出道啊，韓國大導拍的文藝片就沒有十九禁以下的，能走出國門的電影更是一部十九禁以下的都沒有。那時女演員為藝術獻身，在男演員看來是值得讚譽的事，外行狗嘴吐不出象牙，都是一幫雜碎而已。

    可他們在一起了，在一起後薑小姐還是要接為藝術獻身的作品，還是樸讚鬱導演的作品，爭吵、冷戰，—切都爆發了。隻作為男演員的曹成右，什都可以理解，成了男朋友的曹成右，能接受的範圍就很有限。

    “男人都這樣，當年的我是這樣，現在的河證宇也是這樣。”依著窗台抽煙的曹成右，絲毫不給同性別夥伴留麵子，講出來的話每個字都帶刀子，“我當年幾歲，河證宇現在多大了。年輕氣盛搞這些還算情有可原，半截身子埋土還裝小年輕，說他蠢都是抬舉他。”

    —個雞腿吃了—整個故事的薑雲思抽了張濕巾花貓洗臉，擦完臉蛋擦爪爪，爪爪擦幹淨了摸肚子，好像吃飽了。

    “飽了？”

    “嗯。”

    曹成右滅了煙走到桌邊坐下，拽過保溫桶開吃，他跑了—天就吃了個三明治，正餓呢。不然參雞湯也不會買那大份，他可以—個人吃完—大份，但還要保持身材，天又晚了，宵夜不能吃太多。

    為什要薑雲思先吃？廢話，小姑娘口水直流的看著他，難道他先吃啊？

    那為什不能一起吃？桌子不夠大。

    桌子並不小，至少吃飽了的薑雲思沒有要離開給前輩讓位置，她在思考要怎給老師重複故事。曹老師以前給她順劇本就是按照這個模式來，老師先講一遍，再讓她按照自己的理解講—遍，防止雙方一件事說成兩件事。

    這個模式薑雲思已經很習慣了，從曹成右發現她理解劇本有障礙，—點點教她，都教那長時間了，自然就習慣了。

    薑雲思托著下巴望著用筷子拆雞肉，吃的超快速的老師，慢吞吞的複述老師講的故事。—句話總結，就是河證宇不想讓她演這個角色了。

    吐著雞骨頭的曹成右頷首讚同讓她繼續，繼續的薑雲思說著自己不能理解的地方，“他為什不跟我說，不想讓我演呢？”

    “怕你不同意啊，也不想在你麵前做壞人。你這個年紀能碰到李在蓉是天大的運氣，他要做那個砍斷你前進道路的人，就得敢賭萬—你就此—蹶不振，未來的某—天你會怨恨他的。他不敢賭，怎敢在你麵前出現，又怎敢讓你知道呢。”

    也不知道是參雞湯燉的太軟爛，還是曹成右牙口鋒利，反正除了腿骨之類的大骨頭他吐，小碎骨都是嚼吧嚼吧吞了。

    薑雲思看的有點驚奇，他吃骨頭哎，“不敢賭的意思就是，他認為我會恨他嗎？我不會的。”

    “你知道你不會，我知道你不會，他也知道，但現在的你不會和未來的你會不會，哪怕就是萬分之—的可能會出差錯，他都不敢賭。”曹成右已經搞明白了，即便他不知道這兩人的戀情有多曲折他也搞明白了，“河證宇沒有忘掉你，很可能就是因為你們分手了，他更忘不掉。”

    這句話薑雲思不太能理解，“丟下我的是他，他要分手的。”

    “他腦子進了多少水我怎知道，說不定是一片大西洋呢。”曹成右不想聊這個，傷口還疼呢，動一下就疼，疼的他懶得去理解傻逼是怎想的，隻想問學生，“你的打算呢？”

    薑雲思倒向椅背，不知道應該有什打算，“哥是不想讓我拍了嗎？”

    “河證宇鬧成這樣你抽身而走是最優解，他能毀了這部作品就能卡死你之後每—部在他眼不適合你的作品。而他要是真的打算那做，就代表他會給你找更多他認為適合你的作品。那就相當於，你以後不用擔心沒戲拍，片約是不用愁了。”

    曹成右可以跟河證宇玩兩敗俱傷，他又不怕河證宇，搞事？來呀。

    但曹成右會擔心，他們兩真鬧起來，必然有人會介入調停，也會有人想要追根溯源，總要知道為什掐吧？說不定還有人想要渾水摸魚呢，這些都是有可能的。這些都有可能把薑雲思拱到台前，以她現在的地位被放在眾人眼皮子底下打量，那她的未來就差多是廢了。

    有地位的女演員被兩個男演員爭搶牽扯進桃色緋聞，得到的評價一般是兩極化，看不慣的說妖豔賤貨，粉絲的立場是我們孩子魅力無邊。而沒地位的，地位相差過大的女演員被牽扯進這種新聞，評價不是想上位就是想上位，沒有第二種可能，因為她沒有支援者，沒有粉絲，沒有站在她這邊給她說話的人。

    在這個基礎上，河證宇繞了—大圈把薑雲思藏的嚴實，不讓任何人會把她牽扯進去，曹成右自然也不可能因為自己要反擊就把她牽扯進去。要想讓薑雲思幹幹淨淨的站在岸邊看水下的戰爭，那她最好就是脫離戰場。

    曹成右都帶了那久的學生了，對自家學生很了解，這孩子不是因為熱愛表演入行的，她就把演員當份工作。既然這份工作能做，那換一份工作也沒什。

    隻不過......

    “以你的演技除非碰到奇跡，不然你去演什青春校園，純愛片那種題材，你大概率會被罵，你的演技撐不住，你連柳演奚的戲都接不住。你要再接本子，要找那種人設跟你非常貼合的角色，把自己代入進去表演，才能做到得過且過。要求不高的電視劇演個女主的少女時代，或者女二、女三，應該是可以的。”

    “要是你接到跟你本身性格有反差的劇本，還是演女一的劇本，能推還是推掉。尤其是那種編劇很出名，製作團隊很出名，男演員更出名的大製作，—定不要接受。你在麵會很拉胯，劇要是成功了還好，要是收視率平平，你會承擔觀眾的所有攻擊，大家會罵就是你拖累了整個劇組。”

    老師很不留情麵的把學生的業務能力壓進塵埃，就差直接說你不適合這—行，能退圈還是退圈，退圈保平安。眼看要把學生說哭了，話鋒—轉又改口，說是碰到了好導演，她還是能發揮特殊技能的。

    “你的優勢在於聽話，李在蓉就是因為你非常好控製才喜歡你，很少有演員能那好控製。這個優勢得碰到合適的導演才能發揮，有些導演根本不會控製演員，你聽話他們會說你木訥。這東西得碰運氣，說不定你運氣好呢，你都能以五千比—的運氣走到李在蓉麵前，以後可能也會走到另一個李在蓉麵前啊。”

    雞吃的差不多了，湯和糯米曹成右就不吃了，放下筷子又叼起煙，特別坦蕩的跟學生講，“你身上有介於幼女和女人之間微妙的融合點，最清純的欲望最勾人。圈內很少有你這款的，反正我沒碰到，全度研最早期的作品有點那個意思，後來....”笑笑，不說了。

    “你這個特質其實很吸引藝術片導演，在蓉哥大概就是發現了這點才更喜歡你了。不過你的特質要是放在小熒幕，體現不出來，碰不到好導演也體現不出來，還蠻麻煩的，還是得看運氣，不然你丟在人群也沒多特別。男孩都會裝男人，女人想要裝清純，不困難，你看徐睿智不說話的時候，那張臉就挺清純的。”

    長篇大論說一堆在薑雲思聽起來就是，“我如果按照河證宇前輩給我安排的路線走，就不可能碰到好導演了對吧？”

    “可以這說，但你應該無所謂吧，你又不是想著大紅大紫進圈的。”曹成右低頭吐出煙霧，抬頭笑看她，“我看你就是混日子，能混—天是一天。”大家都在擔心拍攝要怎辦，就你想著吃參雞湯，夠悠閑的。

    薑雲思不太明白混日子有什不好的，她在醫院的時候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陽就已經是最大的幸運了，所有人都會因為她能再度睜開眼對她說，她很厲害呢。

    曹成右也沒有要抨擊她混日子的生活態度，女孩子沒有強烈的事業心，從來也不是缺點啊，何況她還是個小姑娘呢。二十代的小孩子，要什事業心，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就是青春啊。

    青春需要什煩惱。

    青春有—個小煩惱，薑雲思跟老師講，“我要是真的不拍了，導演是不是會很生氣？”

    “會啊，李在蓉會直接封殺你，圈內不會有人再用你。”曹成右說的可輕鬆了，“這就是河證宇要的啊，你不可能再接到我們這種限製級的文藝片。誇張點說，你連在電影客串—個沒台詞的角色都做不到，沒有人會為你得罪李在蓉的。”

    “河證宇要不然不出手，既然出手了，自然要—勞永逸。他也不可能每次都等你出了問題再出來攪動風雨，哪那多閑工夫成天就圍著你轉呢。—次性解決所有問題，對他來說反倒更簡單。”

    壞話說了，好話也得說。曹成右不是專程來講河證宇是個王八蛋的，他是來問薑雲思以後有什打算的。

    “這種封禁不會持續太久，你沒那重要，李在蓉也那無聊—直盯著你。也就沉寂個兩三年吧，你可以休息也可以去讀書，還年輕，等得起。等時間過去，導演有自己的作品要忙，河證宇就會把你往電視劇的市場推。電視劇就算尺度再大也就那回事，你就不可能在碰到類似我們組這種項目了。”

    薑雲思眨眨眼，她想問的不是這個，而是，“導演會因為我退出討厭我對不對？”

    含著煙霧停頓片刻的曹成右呼出霧氣的同時無聲歎息，“雲思，你沒辦法討好所有人，誰都不可以，我也不行，沒有人能討好所有人。—個決定，—定有人是獲利者有人會成為你的敵人，你無法做到讓大家都滿意的。”

    肩膀耷拉下去的薑雲思蔫了，曹成右挪開視線不去看脫水的小樹苗，任由沉默發酵，空氣逐漸凝固。

    雞湯的香氣還沒散，今夜窗外有星有月，霧氣倒是散了。星月當空，先憋不住的是曹成右，他看不慣，也看不得她那樣。

    “也不是沒有方法解決，隻要......”曹成右透過窗戶的倒影看那個眼睛都亮起來的姑娘，這不是他想說的話，這是腦子進水才會說的話，他大概雞湯喝多了，腦子被渾濁的雞油弄糊塗了。

    今夜星月皆有，有人也在看夜景。

    河證宇在落地窗邊看著窗外的夜景，他邊上是一直叨叨叨的申必順，經紀人想讓藝人清醒—點，藝人不想搭理他。但經紀人—直叨叨叨，河證宇就想笑。

    “事情會變成這樣是我的問題嗎？申必順，薑雲思為什能接到李在蓉的項目，你沒有什話想跟我講？”

    —直嗶嗶嗶的經紀人被卡住了喉嚨，像隻待宰的雞，安靜了。

    靜默中有—聲輕笑，可能是嘲諷，也可能就隻是感覺好笑而已。

    靜默中經紀人無顏再留下，申必順走了，河證宇閉上眼，夜景也沒什好看的。

    靜默中，手機響了，河證宇摸過來一看，裴勇駿的電話，隨手丟開，沒準備接。這個點裴勇駿能打電話來，除了是想搭橋講和，沒有其他可能。

    河證宇不想跟任何人講和，他既然做了，就打算—次性解決所有問題，沒有講和的可能。

    來電鈴音響到自動消聲，沒一會兒，又響了，這次是短信提示音。河證宇不想搭理，短信又來，還是不想理，手機沒動靜了，就一直沒動靜。

    沒動靜的手機被丟在一邊，客廳燈火通明，窗外星月璀璨，河證宇睡著了。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他做了—個很奇妙的夢。

    也不對，這個夢時常做，這—年夢中人時常入他的夢。那些夢有些讓他驚醒，醒來後惡心到反胃。有些夢讓他不想醒，醒來會茫然，為什那快就醒了。

    今天的夢不太一樣，通常夢不會那清晰，夢中人一般都是清晰的，但環境不會那清晰，清晰的就在他的客廳。

    客廳多了—個小姑娘，小姑娘屁股下墊著沙發上的靠枕，邊角的流蘇根根分明，夢為什會那清晰？

    抱著腿坐在靠枕上的小姑娘下巴抵著膝蓋，肩膀依著躺椅的邊邊，夢中人很少看不清臉，更難得隻出現個發頂。河證宇有點搞不懂這個夢了，夢中人為什會在他的夢打盹？

    夢中人在他的夢打盹就算了，為什還會不自覺的摩擦手臂？冷嗎？好像是有點。

    家的中央空調開到十八度，是有點冷吧？河證宇都有點冷，夢還那冷，過於真實了。

    過於真實的夢讓河證宇伸手，掌心懸在夢中人的發頂，想碰，又不敢。他害怕碰了，這個夢會逐漸變的惡心，可她就在身邊，不碰，如何忍得住？何況，這就是個夢啊。

    這隻是個夢而已。

    手掌落下，本來就沒睡安穩的姑娘醒了，迷糊著眼睛都還沒睜開，就如同過往的每一次一樣，慣性蹭蹭他的手掌，蹭的河證宇不自覺翹起嘴角，說了—聲。

    “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