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四在的時候，秦京茹還能趁著他和林放說話的間隙，偷偷大快朵頤。

    現在，正房就剩下她和林放，秦京茹呼吸都變的急促起來，手腳更是不知道放到哪才好。

    她想過很多次和林放單獨相處的時光。

    在她貧乏的想象中，月光籠罩之處，不管是小河邊，杏樹下，還是田野，她和林放的獨處都是那的朦朧而美好。

    秦京茹唯獨沒有想過，兩個人會在這樣一種情況下獨處。

    前一刻，她還在饑餓的驅使下，趁著兩個男人喝酒談天無暇他顧，偷偷的大口喝著疙瘩湯，大口吃著菜。

    下一刻，她嘴上的油光還在，秦老四管都沒管她，直接就衝了出去。

    就剩下秦京茹獨自直麵林放，想擦嘴又覺得太過明顯，不擦嘴又覺得油的難受。

    她就這尷尬的坐著，手足無措，呼吸急促，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給埋起來才好。

    林放看出秦京茹的局促，好笑之餘，他對秦京茹道：“京茹，吃飽了嗎？沒吃飽就再吃點，我出去抽根煙。”

    秦京茹趁著林放起身，匆匆用手背抹了抹嘴道：“我……我吃飽了！”

    其實她感覺自己還能再吃不少，隻是比起吃到撐，她更想和林放一起待著。

    林放看了一眼桌子，又看了一眼秦京茹，笑著點頭道：“得，那你……陪我出去走走？”

    秦京茹跟了上去，回頭看了一眼還剩了不少食物的桌子，她忍不住道：“林大哥，你都沒怎吃東西，你不再吃點嗎？”

    林放笑著搖頭道：“我本來就不餓，隻是有點口渴。想著讓四嬸幫著做頓清口的疙瘩湯，我喝著也舒坦些。偏偏四叔、四嬸太客氣，搞的這豐盛。我哪吃得了那許多？”

    “哦……”

    秦京茹雖然點頭，卻根本無法理解。

    怎可能有人會不餓？

    上次吃飯吃到飽在秦京茹的記憶都是兩年前了。

    這兩年，家家戶戶日子都不怎好過。

    就算是過年，也就湊合著包一頓野菜油渣餡兒的餃子對付兩口。

    餃子煮出來的時候，還得先敬一下先人。

    秦京茹就親眼看著弟弟秦京飛想搶第一口，被爹媽來了一頓混合雙打。

    要不是趕在年關頭上，她這個弟弟，一個星期都別想下床。

    秦京茹很難理解林放口中的“不餓”是個什感覺。

    別看這會兒她肚子裝了不少吃食，稍微活動活動，動上兩下，就又餓了。

    秦京茹最近感覺更加的明顯，早上那一頓，基本上就要管上一天。

    可實際上那幾口稀飯，想撐到中午都得她盡量少的活動。

    整個家，除了她爹，沒人有資格吃幹的，都隻能吃稀的。

    規矩不是她爹定的，是她娘定的。

    她娘說了：她爹這個當家的就是天，整個家都靠他撐著，他要是垮了，這個家也就垮了。

    哪怕她爹寵著她，偷偷想給她吃點幹的，也被她娘給攔下了，還把她爹好一通埋怨。

    林放並不知道，短短時間，秦京茹的小腦袋瓜，已經轉過了許多念頭。

    他走出正房，秦京茹也緊跟著出來。

    四嬸（秦母）聽到動靜，趕緊從廚房出來。

    看到林放和秦京茹要出門，她很是驚訝：“林師傅，你這是要走？”

    她感覺不太對勁，趕緊扭頭望向秦京茹道：“京茹，你四叔呢？”

    秦京茹老老實實的道：“四嬸，四叔說要找大隊書記商量事情，很著急的走了。他走的時候，沒跟您說一聲嗎？”

    “他說個屁！”

    四嬸氣的想罵人：“有他這辦事的嗎？把客人丟下，自己跑了！這趕在飯點兒上，他跑去找什大隊書記？現在食堂都辦不下去了，雷書記是留他吃飯，還是不留他吃飯？這不是得罪人嗎！”

    公共食堂實行的頭一年是光景最好的（58年8月至59年底）。

    吃的飽，飯量足，群眾積極性也都很高。

    大家三餐準時在食堂打飯，按照各家各戶人口的大小、多少，分等級打夠一家人的飯量。

    生活上比自家吃的好，也吃的飽。

    除了一日三餐，男女壯勞力每個月還能領上三塊錢的零用錢。

    到了去年的年底，大隊上的存糧見底，主糧有了缺口，人均調配一下子就開始變的捉襟見肘。

    食堂的飯食開始多了棒子麵、紅薯這些粗糧，副食品也開始大幅度減少。

    到了現在，情況變的益發的不好，粗糧也益發稀少，代食品的比例逐天增加。

    老天爺不給飯吃，糧食產量連續兩年減產，吃飯的人卻沒少，食堂的飯食一天比一天差，恐慌情緒也就很難控製的住。

    也有人提議食堂幹脆不辦了。

    大隊雷書記一直下不了這個決心。

    別的大隊食堂都辦著，偏就你們秦各莊大隊搞特殊，要是傳出去，他雷大頭這個書記也就到頭了。

    現在食堂雖然名存實亡，實際上都是各自開火，表麵功夫還是要做一做的。

    四叔這個點跑去找雷書記，於情於理，雷書記都得留他吃頓飯。

    吃吧，雷書記一家五口，負擔比四叔家重的多了。

    不吃吧，那是不給雷書記麵子。

    橫豎都得得罪人。

    也難怪四嬸一聽四叔跑去找雷書記，也不管是為了什事，直接就開始罵人。

    林放眼見四嬸氣的厲害，隻好笑著解釋了一句：“四嬸，你不用擔心，雷書記不會怪四叔的。相反，他好好感謝四叔都還來不及呢！”

    “怎可能？”

    四嬸打心眼不信，可說這話的偏偏是林放，她又免不了報上幾分希望：“林師傅，你怎知道雷書記不會怪罪我們家老四？”

    林放先看了一眼秦京茹，他和四叔聊起來的時候，也沒背著秦京茹。

    他就是不知道這丫頭聽進去了多少。

    剛剛四嬸出來攔人，就是她搶的話頭。

    林放倒想看看，這回，她搶，還是不搶。

    秦京茹一臉茫然的看著林放，小臉有點泛紅。

    林放和四叔喝酒說話的時候，她光顧著吃飯了。

    也就是聽到兩人提到“書記”這個詞，她抬頭看了一眼。

    後麵就又被美味的食物給吸引，後麵她也就什都沒能聽見。

    她從來都不知道，野菜涼拌出來能這香。

    蘑菇炒野菜也很好吃！

    辣椒炒黃花菜更是香極了！

    最香的，還得是那道木耳炒臘肉。

    直到現在，秦京茹嘴巴還殘留著木耳炒臘肉的味道，她很是懷念。

    四嬸看到林放盯著秦京茹，她雖然不明所以，也跟著望了過去。

    秦京茹被兩人盯著，頓時就緊張了起來：“我……我……我不知道啊！林大哥，你……你……你幹嘛這看著我？你又沒跟我說為啥！”

    她是個直性子，緊張也就那一會兒。

    秦京茹眼睛盯著林放，很自然的就被他的容顏吸引，緊張的情緒很快散去。

    性子上來，她虎頭八腦的就頂了林放一句，還覺得自己很有道理。

    林放失笑一聲，點頭道：“我確實沒跟你說。四嬸，咱們還是回屋說吧。”

    雖說秦京茹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段有身段。

    不論是長相，還是身材都合林放的胃口。

    可她年齡太小了些，過於青澀。

    正房就剩他和秦京茹兩個，孤男寡女就這呆著有點不太合適。

    林放也不想有什閑話傳出去，幹脆借口出去抽根煙。

    這會子，多了四嬸當麵，林放也就沒了顧慮，掉頭回屋。

    幾人重新坐下，林放便對四嬸道：“嬸子，我有個朋友，單位上設備升級，富裕了粗糧。我就在四叔麵前提了一嘴，話都還沒講清楚，他就嚷著要去找書記，我也沒攔住……不過，我覺得，這大小也是件好事……”

    家雖然是四叔當家，四嬸腦袋卻更加靈光。

    她雖然不善於拿主意，出主意卻是一點問題沒有。

    四嬸比四叔更快的反應過來，這麵大有文章可做。

    “這是大好事啊！”

    四嬸連忙追問道：“林師傅，這粗糧是什價？是加工過的，還是沒加工的？能幫忙運過來嗎？”

    林放聽的不由得暗讚一聲，四嬸這反應，可比四叔靠譜多了。

    看來，秦淮茹的智商，隨的也是四嬸這個當媽的。

    也就是長相方麵，隨了四叔。

    林放心中快速轉著念頭，隨口道：“四嬸，是這個情況……因為是陳糧，價格方麵比照指導價是可以低上一兩成的。他們廠有機器，可以直接把糧食磨成粉。運過來也行，就是倉庫得事先找好，還得背著人。要不然，被當成投機倒把，那可就把好事給辦成了壞事！”

    四嬸問清楚了情況，心有了底。

    她當即看了一眼秦京茹道：“京茹啊……這事兒吧，是當嬸子的考慮欠妥，你就當剛剛什都沒聽到，全忘了好不好？要知道事情這重要，我也不能留下你一起聽。現在你聽都聽了，也不能讓你把話倒出來。你看這事兒鬧的……”

    “啊？四嬸，你剛剛說什了？”

    秦京茹把逡巡在林放臉上和飯桌之間的視線收回來，一臉的茫然：“你讓我把什給忘了？”

    林放和四嬸彼此對視一眼，雖然感覺不太合適，還是沒忍住笑出聲。

    “沒什，是嬸子多慮了！”

    四嬸衝著秦京茹擺了擺手，道：“要不……你再吃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