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原點
眾神仿佛亙古存在,他們生存於這個維度,存在於過去、現在、未來,時間對他們已經失去了意義。
他們以意念為本源,依托於世界而存在,本應由無數個以時間串聯的世界構成,但在這條時間的維度上,過去一片灰暗,未來一片渾濁,他們無法存在於以未知構建而成的世界中,所以此刻眾神擠在這條時間維度上僅剩的三個清晰的世界中。
第一個世界,從創生到毀滅,擁有完整的時間線,此時這世界卻已被混沌侵蝕了大半。
第二個世界,從創生到毀滅,亦擁有完整的時間線,此刻正在綻放著耀眼的金光。
第三個世界,僅有創生,沒有毀滅,此刻仿佛一個被點燃的火種,有微弱的金光持續不斷地釋放出來。
這條時間軸以正不斷膨脹的第三個世界為起點不斷向前拓寬,誰也不知道時間的盡頭是第四個世界,亦或者是一片純粹的虛無,當第三個世界開始坍縮,就代表著無量量劫的到來。
所以眾神需要憑依,需要眾生用無數年的時光在他們身上寄托渴望和欲念,讓眾神的意識凝實,才能在純粹的虛無中不會被虛無同化。
封神,就是瓜分這些為他們提供渴望和欲念的人。
在三個世界搭建起來的維度之上,一團巨大的光點將這段清晰的時間維度籠罩著。
一團微弱的光點湊上前去,聽太上宣封。
“張元,你為七曜之主,本應執天下修士之牛耳,鎮八方妖族於中洲;不幸殛死北海,無功可立,然此罪非卿之過,故不予追究,今特敕封爾為金龍如意正一龍虎玄壇真君之神;迎祥納福,追逃捕亡。爾其欽哉!”
話音剛落,一道細小的絲線從第三個世界中延伸,與張元的身軀相連,不過片刻,張元的身軀便凝實了許多。
片刻之後,又有一道光點漂浮而至。
“法海,你為摩訶院之主,於東封洲修無上禪法,未跨青鸞之翼,因一念嗔癡,棄七尺為烏有,雖尤爾咎,實乃往愆。功過相抵,特敕封爾為地藏菩薩,地獄不空,不可成佛。”
光點輕輕一震,隨後又緩緩沉寂。
準提、接引不在,佛門無聖人。
太上偏袒道門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即便是神,也要遵循弱肉強食、物競天擇的法則。
在法海退去後,第三枚光點湊上前來,恭敬聽封。
“莊龍,你本應有從龍之功,輔佐真龍雄視九洲,然此界有從未有之變數,天地出現從未有之變局,你雖有功無過,卻無建樹,特敕封爾為三界首領八部三百六十五位清福正神之職,爾其欽哉!”
金光微顫,數道金線自第三世界連入金光之中,令微弱的金光綻放光明。
一道又一道金光湊上前來,在太上的見證下,由造物仙鼎與太一輪分別瓜分第三世界的權柄,奪取這個新生世界的控製權。
直到最後一道金光湊上前去時,太上的聲音才微微停頓了些許。
一道意念跨越時空,飄到一片虛無的黑暗周圍,將一道充滿疑惑的信息朝那片虛無傳遞。
“你確定要讓安夏成仙?”
……
那片虛無之地未曾回應。
不論過去、現在、未來,都未曾回應太上的疑問。
太上沒有再提問,世界之上的太一輪浮現出道道流光。
“安夏,你無功無過,卻也曾庇護一方,雖勤日夜之功,未登大羅彼岸,特敕封爾執掌昆侖、伏羲、軒轅三寶,專擅先後之天,凡一應仙、凡、人、聖、諸侯、天子、貴、賤、賢、愚,皆受此三寶挾製,不得越此,為感應隨世仙姑正神之位。爾當念此鸞封,克勤爾職!”
數道金線落入金光之中,金光逐漸凝實起來,微微展露毫光。
自此,封神事畢,眾神各司其職,天地有其秩序,萬物有其歸屬,神明之勢已成,勢不可擋。
在無盡虛無之地,一片純粹的黑暗正緩緩醞釀著,就仿佛一顆將自身燃盡的超巨星,正在將自身朝著白矮星、中子星甚至黑洞轉化。
那是凝練到極致的意念,這片意識團中所有的意識此刻都坍縮成了一個念頭,這個念頭鎖定著三大世界之上那無限偉大的存在,而此刻,那無限偉大的存在卻渾然不覺。
在這漫長的轉化過程中,居於同一條時間上的三大世界中突然出現了變故。
本應不斷向一眾光點傳遞本源的光線突然顛倒了過來,仿佛有無窮吸力自那三大世界中湧出,將眾神身軀之內儲存了不知多少億萬年的本源倒吸回世界之中,又經由太一輪,朝著那無限偉大的存在流淌而去。
萬物生克之理,為太一輪掌管之職權。
在太一輪籠罩之下,眾神連反抗的念頭都無法升起,隻能被金線所束縛,成為維持太上存在的本源容器。
“太上,你這是做什!?”
眾神群情激憤,怒斥那無限偉大的存在,但那無限偉大的存在未曾理會眾神,徑直出現在那片無盡虛無之地。
“天地為餌,眾神為魚,
“曆經三世,無窮無盡時光,此時此刻,終於大功告成,你有何感想?”
太上的聲音出現在雲凡身旁,隨之出現的,還有無數金光,宛若遊魚般湧入雲凡體內,那是眾神的本源,是眾神維持自身存在的最關鍵的本質。
“這,也在你的計劃之中嗎?”
無盡虛空中的黑暗漸漸停止了坍縮,一道虛無縹緲的聲音朝著太上飄去。
“什我的計劃?雲凡,你到底怎回事?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什都沒想起來?”
太上的聲音再次浮現:
“元始、三皇、準提、接引那幾位聖人被我們算計死了,這些神也成了我們的踏腳石……你!?”
當太上的意念靠近了那片無盡虛無,那片虛無中蘊藏著的如有實質的殺意也在太上麵前展露無遺。
“你瘋了!?雲凡,你要殺我!?”
屬於太上的意識團散發著驚駭的意味,其中並沒有驚恐與畏懼,隻有不解與茫然。
“是。”
雲凡的回複言簡意駭。
“為什?”
“我不允許你毀了這個世界。”
“不允許……毀了這個世界?”
“他們是人,不是給你成神的工具。這個世界是他們的家園,不是你肆意奴役的後花園。”
“人?家園?雲凡,你……”
屬於太上的意識團產生了劇烈的波動:
“你腦子壞掉了?都到這個時候了……都到這個時候了,你給我在這裝好人?”
“我本就是好人。”
“……,哈哈哈哈!!!”
太上的意識團猛烈地震動起來:
“你是好人?你是好人!?滑天下之大稽!我求你了,雲凡,開玩笑適可而止,你不要再玩了!能成神的,哪個不是無惡不作之輩?你卻在這裝好人!”
“我不是。”
“你不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當初提議和我合作成神的,不是你嗎?斬三屍之法,不也是你教我的!?你說你是好人,你也算好人?”
“……”
“沒話說了?腦子清醒了?雲凡,你怎會連我都忘了!”
太上的意識團以微妙的頻率振動,將一段浮光映在那片虛無中的黑暗:
“當初你將我死而複生,以天地為局、眾生為子,將我們所在的世界毀滅,不正是因為你發現了眾神遺跡,想要利用成神之法真正超脫三界、獲得永生?
“你手上沾滿了鮮血,第一個世界因你而毀滅,第二個世界亦成你我奴仆!我們曾約好一同合作,成為永世不滅、永不朽的神明!
“如今你卻說,你想做個好人?”
“那不是我。”
“不是你?笑話!我從第一個世界便認識你,你的本源印記如此清晰,經曆億萬萬年不變!現在你告訴我,那不是你!你在自欺欺人嗎,雲凡!?”
“你就沒想過,我為何能二世成神?”
“你……”
太上的意識突然靜了下來。
“被奪舍的,是他,不是我。”
雲凡的意念緩緩朝著太上的那片金光流淌:
“從出生起,我就擁有第二人格,我和他共用一具身軀,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隻是我比較懶,所以平時的身軀都交由他來操控——就連他自己也未能意識到這一點。
“他從牙牙學語,一直到事業有成,甚至到發現了神跡用女媧石將你複活,再與你合作曆經千辛萬苦將第一、第二個世界毀滅,我都一直擔任著一個旁觀者,
“直到他將第二世的雲凡奪舍,我才現身向他坦白一切。”
“所以,從出生起,你就擁有了第二世,所以在第二世時,你就已經成神了?”
那片耀眼的金光劇烈的顫抖起來:
“所以,你殺了他?”
“不,嚴格來說,他已與我融為一體。”
“你殺了他……殺了我唯一的摯友!!!”
太上的憤怒清晰地傳遞到了那片虛無的黑暗中:
“你怎可以……你怎敢!?”
“弱肉強食,這不是你們最認可的法則嗎?”
“好……好……好!弱肉強食!,弱肉強食!!!”
太上出離的憤怒了,那片金光揮灑出萬丈毫芒,宛若千萬枚細針,侵入那片無盡虛無的黑暗中,在金光的照射下,那片黑暗正一點一點地被侵染,逐漸被同化成了金光的一部分。
那片黑暗也不甘示弱,深邃如墨的黑暗不斷地蒸騰、霧化,抵禦金光侵襲的同時,那片黑暗也漸漸將刺入黑暗中的金色絲線汙染、同化。
這是意識與意識之間的碰撞,沒有花俏的招式,隻有奪舍和同化,意識脆弱的一方,將會失去所有的一切,包括自我。
但這樣的戰爭在神明之間鮮少出現,因為戰爭的本質是對本源的消耗,當一場戰爭結束,失敗者本源盡失,勝利者所獲得的戰利品也隻有虛無的榮耀,以及無盡的孤獨。
在這樣意識之間的較量中,那片純粹的黑暗似乎因為在漫長的漂泊中失卻了太多的力量,所以逐漸失卻了優勢,霧化的黑暗漸漸被金光同化,成為了一個被金光包裹的“繭”。
眼看失敗已成定局,但在那片被金色細線所束縛的眾神之中,一道金光越眾而出,在這片由三個世界所構成的維度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穿行,
祂劃過一道長長的軌跡,仿佛一柄無比鋒銳的利劍,重重地將一片屬於太上的金光斬斷!
同時,一道微弱的意念從這道金光中朝著雲凡所在的純粹的黑暗中傳遞而來:
“師傅!我來助你!”
金光耀眼,隱隱可見一柄漆黑的長劍在金光中浮現,這是同時具備伏羲琴與軒轅劍強大能力的寶物,是來自第二個被毀滅的世界存活下來的強者對神明無聲的反抗,是太上——這名至強煉器之神的複製品,以煉製之物向太上發起的挑戰!
“這柄劍……有趣,糅合了本源和意識這兩個同根同源的法則,不得不令人稱讚一句獨具匠心,不過單憑這柄劍,還不足以令你擺脫太一輪的束縛,你是怎辦到的?”
太上的金光耀眼如日輪,照向那道宛若鋒銳長劍的光點,在光點之上,一麵鏡子若隱若現。
“昆侖鏡?煉妖壺?將時間與空間的法則糅合,創造出了一個獨立於大世界之外的小世界,以此世界為錨點,擺脫我在那三個世界中動的手腳……我應該誇讚一句,不愧是我?”
那片金光流轉起來,無數細長的金線纏繞在身周,將屬於安夏的金光劃出的軌跡抵擋在金線之外,不得寸進。
“我擁有近乎無盡的時間,而你借以存身的小世界卻有其壽命,如此消耗下去,你終究會倒在時間之下,又何苦掙紮呢?”
太上咄咄相逼,譏諷之意溢於言表。
“你所擁有的無盡時間,都源於生靈之念,生靈之念應歸於生靈,而不是歸於你。”
那道屬於安夏的金光中突然分化出一片無形無質的流體,流體之上載著無數不可見的信息,這片信息流葷繞於太上的金光周圍,將太上纏繞,太上周圍那仿佛無窮無盡的絲線被這片信息流牽引,仿佛被水潑了的絨毛,驟然失去了光澤和彈性。
“昊天塔?不……昊天塔不可能封印我,這是什寶物?”
太上饒有興致地問道。
“女媧石記載著萬物生靈的信息,在你取得女媧石的同時,我堂叔用最後的本源將這份信息與昊天塔同源的法則——吸星換月、諸般封印糅合,用萬物生靈的信息作為錨點,任何源於萬物生靈的本源,都會被昊天石所封印。”
屬於安夏的光點緩緩後退,讓出了那片已沉寂許久的深邃黑暗:
“我師傅已經等了你很久了。”
“當本源壓縮到極致,就會成為一個奇點。”
那片虛無中的黑暗隱隱出現了不穩定的波紋,雲凡的意念緩緩自虛無中傳出:
“奇點是時間的起點,也是時間的終點,我要讓一切恢複到最初的樣子,讓這條維度上的一切恢複正常運轉。”
“非要這樣,值得嗎?”
太上那片不再耀眼的金光緩緩地向雲凡傳遞出一道意念:
“你會失去一切的!”
“值得。”
雲凡的意念已經虛幻到幾不可聞,但意誌卻傳達得清晰到了極致。
一道熾目的光流自那片凝聚到了極致的黑暗膨脹,仿佛摧枯拉朽般摧毀了沿途所有的金光,即便是太上那片金光,也如初雪般迅速消融。
金光溶解,這片以三大世界構成的維度漸漸恢複了最初的模樣,一切仿佛從未開始。
……但也從未結束。
被一掃而空的三大世界之上,絲絲縷縷的金色細線緩緩朝上延伸,一點點勾勒出了眾神的形體,其中一條最長的絲線上,屬於太上的金光若隱若現,隨後逐漸凝實,
那片虛無與屬於安夏的金光也再度顯現,隻是與上回不同的是,那片虛無中的黑暗已經接近消散,屬於安夏的那道金光也被一縷來自三大世界的金線纏繞,被束縛在這片由三大世界構成的維度中。
伏羲劍、煉妖鏡、昊天石早已被雲凡那全力一擊所毀,安夏失去了所有憑依,已無法擺脫太上的控製。
雲凡一方底牌盡失,而太上卻完好無損。
“就憑你們,也想顛覆我我苦心孤詣營造的這一切?癡心妄想罷了。”
屬於太上的金光再度飄落那片無盡虛無,絲絲縷縷的金色細線朝僅剩的細微黑暗纏繞而去。
雲凡的意識已經陷入迷失,本源的耗盡令他無法生出任何念頭,不單止反抗,就連求生的本能,也幾近完全失去。
徹底泯滅,將會是可以預見的結局。
然而,那片來自太上的細細密密的金線中,一根毫不起眼的無形細線跨越了時空的距離,悄無聲息地與雲凡所屬的那片黑暗相連,一點一點地將雲凡的意識喚醒。
(這是……信仰?
(信仰我?
(可笑,我最痛恨的就是剝奪他人的自我,又怎會以信仰之名,汲取信徒願力!
(話說……
(我哪來的信徒?)
帶著疑惑,雲凡的意識順著這條無形細線延伸,想要尋找這份信仰的來處。
(這……這信仰是?)
那片深邃的黑暗已然消散,雲凡的意識卻漸漸凝實,一道蘊含著不可思議意味的意念從虛無中散向過去、現在、未來:
“這不是對我的信仰……這是……可是,這怎可能?這條路是不可能有神的,但這是怎回事?為什……”
雲凡的意念帶著濃重的疑惑,在那片虛無中飄蕩。
屬於太上的那片金光中的絲線瘋狂地在那片虛無中攪動,但不論如何攪動,都隻是徒勞,根本尋找不到聲音的來處。
“我明白了……原來如此!
“原來……他們需要的是這樣的神!
“這世上怎會有這樣的神,怎會有這樣的信仰!
“哈哈哈,原來我一直都是對的,原來我一直都是對的!
“這個世界,不需要救世主!”
那片無盡虛無中,飄飄忽忽地傳出了一道飄渺的神念:
“李善,你聽好了!
“我和你所認識的雲凡,不一樣!”
“這和我有什關係?”
太上的金光將絲線延伸在無盡虛空中的每一個角落,試圖尋找雲凡的蹤影,卻始終一無所得。
“我悲觀、傲慢、好逸惡勞,
“我喜聲色犬馬、歌舞升平,不喜努力上進、創造價值。
“我是個廢物!”
雲凡的聲音回蕩在時間的起始與盡頭,宛若滾滾洪流,奔騰不休:
“但,這才是神明應有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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