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宮,大王殿。
不知不覺,帝辛已不再年輕,雖猶在壯年,但此刻坐在王座之上,魁梧的身形已有些佝僂,一夜之間更是多了許多白發。
十數名大臣坐在兩排矮桌後,各自保持沉默,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不知過了多久,帝辛沙啞著嗓音問了句:
“來信否?”
王叔比幹起身道:“大王,西岐距朝歌路途遙遠,烽火傳信也需……”
“報”
殿外忽有將領疾奔,入殿門則抱拳高呼:
“太師聞仲率軍攻破西岐城,然南北兩路諸侯叛軍恰好趕來,將太師圍困於西岐城內。
太師……力戰而亡。
後軍已歸各處關隘,尊太師之命,行防衛周國之事!”
“啊?”
“太師為何!”
“陛下,老臣願領軍討周!”
眾大臣麵色大變,有幾人甚至慌了心神,起身太猛碰翻了矮桌。
帝辛閉目、默然無語,身體輕顫了幾下,卻並未有任何失態之處。
等殿內安靜下來,帝辛方才開口,氣息不免有幾分顫抖。
“來人,將太師進言,拿給諸位愛卿。”
側旁立刻走來幾名甲士,將懷中抱著的竹簡,挨個放在各位大臣麵前。
帝辛道:
“太師身陷西岐,臨終托夢,獻救國六策。
除卻第一策之外,其餘五策,各位愛卿商議出個章程。
太師言說,令罪責歸於他身,寡人何甘,商有何罪?
朝歌城為太師之隕縞素十日,臣民同悼,有違者斬。
王叔。”
“大王,”比幹躬身行禮。
“你暫代太師對內之職,命飛廉暫代太師對外之職,各處征戰暫且停息,尋一二小國赦免,彰顯大商仁義。
王叔你有七竅玲瓏心,機敏聰慧商人皆知,名望也是如今王室最高的一人。
你來糾寡人之錯,寫一篇諫言奏表,可隨意罵寡人之過錯、之不足,寡人自會順勢認錯。”
帝辛有些無力地一歎:
“太師說,咱們沒有走錯路,隻是用的法子不對、目的不明,太過激進。
若是換做平日太師說這些,寡人自是不信,寡人如何能信,可太師臨終托夢,寡人還有何話可說?
罷,各位細細品味太師之言,寡人暫回宮內歇息。
今後,大商少了一根砥柱,又有方外之士欲圖謀不軌,禍我大商江山社稷,前路茫茫,國運多憂,寡人欲定祖宗基業,還需各位全力相助。
太師倒了,大商,不能倒。”
那前幾日還是意氣風發的大王站起身來,帶著血絲的雙眼凝視著下方十多位重臣,隨後歎了口氣,負手走向高台側旁,走出偏殿。
眾臣齊齊行禮,各自端起麵前竹簡,細細看著其上所刻字跡。
摘星樓。
帝辛身形陷在軟榻中,雙目有些空洞,沉默著不知該如何言語。
側旁有玉人款款而來,一雙柔荑輕輕摁在帝辛肩頭,輕聲喚著:“大王,您莫要太過操勞……”
“愛妃,讓寡人安靜一陣。”
“大王……”
“下去。”
“是,”妲己忙後退半步,對帝辛微微欠身,一步三回頭地離了此處寢宮。
她並未走遠,就在側旁華池的池邊軟榻上歇息,散出少許仙識,關注著那空曠樓閣中,帝辛坐在那如同泥塑般的身形。
封神台,聞仲靜靜站在東南方向的角落中,凝視著此地乾坤外圍的淡淡雲霧,許久不動。
遠處,那大殿中歡歌不斷,為聞仲接風洗塵的仙宴,已成了某截教大弟子的歌喉詩力展示環節。
醉酒當歌,人生幾何。
而聞仲這個被接風的主角,此時卻已無人關注,總歸不免有些蕭瑟。
……
“姐姐,在想什?”
三仙島,雲霄閨閣中,那倚靠在窗前凝視著樓外玉像的仙子,聞言收攝回心神,扭頭對端著美酒而來的瓊霄溫柔一笑。
雲霄柔聲道:“在想大哥在封神台過的如何。”
“那還能有差了?”
瓊霄掩口輕笑,調侃道:“現如今,咱們大哥定是無比神氣,把那第六聖人斬了,天庭還不將他當寶一樣供著?
好像聽大師兄說,大哥現如今已是天道序列第十,姐夫也剛天道序列第九哩。”
雲霄含笑搖頭,衣裙飛舞間已是到了矮桌後,注視著那清澈的酒水又是一陣出神。
瓊霄眨眨眼,也沒多問,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片刻後,雲霄輕笑了聲,又小聲道:
“三妹你說,這到底是他都安排好的,還是出了變數?”
“這個……”
瓊霄不由歪了歪頭,輕吟幾聲,“不好說,看當時的情形,好像是一怒就殺了第六聖,但姐夫那個人老謀深算。
嗯哼!
深謀遠慮,做事盡在布置安排,走一步能看到後麵九百九十九步,若說是真的一怒上頭就殺了第六聖,這聖人也未免太好殺了些。
應當是早有準備,而且那二十四諸天豈是說演化就演化的?
還有那天道序列,姐夫忙碌了數百年,又是搞龍族,又是幫地府,把天庭硬生生拉到了如今的位置,才得了個天道序列第十。
大哥現如今在天道中的權柄隻是稍次於姐夫,比那補全六道輪回體係的地藏都高。
這絕非說做就能做到。
也就大哥還傻乎乎地覺得姐夫衝冠一怒為兄弟,這肯定都是姐夫的算計呢。”
雲霄略帶嗔怪地看了眼瓊霄,正色道:“壽都是為了救大哥,才會去謀劃這多事。”
“是是是,小妹說錯了話。”
瓊霄一雙妙目笑成了月牙彎彎,“姐你這還沒嫁過去,已是不讓妹妹說他不是了。
唉,什姐妹情都是假的,這多元會的陪伴也是虛的。”
雲霄一時說不出什,倒是覺得妹妹說的有道理,自己確實是冷落了兩位妹妹,一顆心都在牽掛天上那仙神。
“此為姐姐之過,”雲霄輕歎了聲,“但姐姐對此,也有些無可奈何,情之一字酸酸苦苦,又有諸多妙處。
你若是以後能尋到意中人,自是可有所體會。”
瓊霄做了個鬼臉,抱怨道:“姐姐你把調子起太高了,我們怎去尋意中人嘛。
姐夫這種奇人,怕是難找第二個嘍。”
“他其實並非奇人。”
雲霄仔細想了想,巧目依依、嘴角含笑,目中流露著少許欣慰欣喜,明明是先天大能,此刻芳心卻一下陷入了雲深不知處。
“他隻是,一些想法與眾不同,一些念頭匪夷所思。
他所相信的道理,能讓我仔細思慮,每每都能有所得。”
言說中,雲霄纖指端起酒杯,在唇邊輕輕抿了一口,又柔聲道:“此時我隻想等大劫過了,能與他相攜相伴,不必再忍受這般不可見之苦悶。”
瓊霄:……
姐姐這已是,差不多沒救了。
“也不知接下來大劫會如何運轉,”瓊霄看向窗外的雲霧,“總覺得,這大劫好像跟咱們所想的不一樣呢。
天地間雖然一片肅殺,但少了許多煞氣,而且隻局限於咱們跟闡教。
遠古、上古那大劫才嚇人,漫山遍野都是生靈,殺的難分難解、天地隨時都可能破碎。”
雲霄道:“但凡死傷都非好事,莫要盼著什大場麵了。”
“哦,”瓊霄答應一聲,手肘抵在矮桌上,側身對著窗外一陣出神。
……
那幾條對策能幫商國,又能幫商國多久?
李長壽很難去做出判斷。
他其實有一點騙了聞仲,哄他說,如今天地局勢有所變化,自己需要商國國君多抗一段時間天命。
其實……
斬了第六聖,導致天地間生靈之力退潮,大劫之力消散了許多,闡截兩教對大劫的態度已經有所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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