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啦啦
似是收斂了些的風雨,澆淋在那顆直到與身軀分離,狂氣的笑意都未有消散的“焦炭腦袋”上。
而在豐臣首級落地的下一瞬,剛才一直在他身軀上蠕動的那些肉絲轟然消散。
不再見有肉絲冒出來修複身軀。
也未再見豐臣再次自地上爬起身來。
緒方剛才一直是硬挺著一口氣,與豐臣戰鬥到最後。
現在,看著豐臣那總算是已再無聲息的殘軀,緒方腦海中的那一根根一直緊繃著的神經, 總算是鬆開了。
——結束了啊
在緊繃的神經鬆開的下一,股股激烈的疲倦,頓時如電流般向緒方襲來。
夜叉丸所帶來的實力加持,也恰好於此刻消失。
剛從“夜叉境地”中退出,纏裹在緒方四肢百骸上的疲憊感立即以倍數劇增。
而於同一時刻消散的,還有“通透境界”或者說是:與世界的相融。
眼中的世界,重歸正常。再無法清楚地看透風雨的軌跡。
耳朵也再無法聽到那陣陣奇怪的“聲音”。
(叮!宿主與世界相融!)
(我即是你,我也是世界。)
回憶著剛才於腦海中響起的那道係統音,以及“緒方逸勢”對他所說的那句話,緒方不禁有種頓悟的感覺。
原來,他和源一所起的“通透境界”這一名字,實在是不貼切得離譜。
不是世界在他們的眼變得通透了。
而是他們與世界融為一體了,自能看清世界的運作軌跡,也能借用世界的力量!
緒方試著在心呼喚“緒方逸勢”。
可不論他怎呼喚“緒方逸勢”的聲音,都不再在他的腦海中響起。
見“緒方逸勢”的聲音不再響起,緒方的心沒來由地浮現了幾分若隱若現的落寞
嘩啦啦啦啦
自腳背處傳來的陣陣冰涼觸感,讓緒方從頓悟的狀態中回過神來。
他垂首一看——腳下的船骸已幾近被大海所吞噬,海水都已經淹到了他的腳上。
——得趕緊設法離開這了
緒方將大釋天收回刀鞘,捂著已不再有青煙飄出的焦黑右臂,轉動視線,尋找著周圍是否有能助他回海岸上的大小合適的木板,或是其他能派上用場的東西。
可卻在這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了一抹有著豔麗顏色的物事。
扭頭看去——原來是那個裝著八百比丘尼的錦盒。
豐臣在大口啃吃了八百比丘尼首級的皮肉後, 便將首級擲回了錦盒之中。
所以放眼望去, 便能瞧見八百比丘尼的那顆殘破至極的首級“乘”著錦盒,隨著已經漫上來的海水輕輕飄蕩。
看著這顆麵目全非的首級,絲絲憐憫攀上緒方的雙瞳。
緒方、豐臣他們這些僅僅隻是吸收了靠“變若丸”壓製過的“不死之力”,就變為了常人難及的“怪物”。
有著最正統、最全麵的“不死之力”的八百比丘尼生前究竟有著多強悍的力量令人難以去想象。
明明身負如此可怕的力量, 卻從未想過要靠這力量去為禍世間,心甘情願地生活在曆史的陰影。
就連自盡,也隻是選擇在家鄉的某座偏僻至極的小山洞,寧靜地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
這一位與世無爭的女子,在死後卻被豐臣當成實現野心的道具,遺體被切割成用於進行“不死實驗”的萬千碎塊。
僅剩的首級也成了這副血肉模糊的模樣。
看著已快要漂遠的八百比丘尼的首級,緒方沒多做猶豫——向著錦盒所在的方向,拖動顫巍巍的身軀。
在將身子拖到了錦盒旁後,緒方俯下身,輕輕地合上了錦盒,然後將錦盒夾在了腋下。
“慢著緒方逸勢”
就像平地驚雷一般——在緒方將裝有八百比丘尼首級的錦盒夾在了腋下後,一道對緒方來說很熟悉,但又因聽到這道聲音已是好久之前,所以稍有些陌生的男聲,自緒方的身後響起。
聽著於身後陡然響起的這道男聲,緒方先是一怔,隨後恢複平靜,緩緩轉過身去。
待看清了聲音的主人的麵容後,一抹複雜的神情於緒方的臉頰上鋪展。
站於緒方身前的, 是一名和緒方年紀相當、腰間挎著柄黃柄紅鞘的打刀的青年。
這名青年此時的身體狀態和緒方一樣——肉眼可見的虛弱。
他的左臂已經自肘部齊根斷去,為阻止失血,左肩頭處緊緊地紮了根白條。
除此之外,他的身上也有著十數道或大或小的燒傷。
臉頰因疼痛與失血而慘白地像是塗了層白皙的粉末。
可縱使自己的身體已經殘破,青年仍舊將自己的腰杆給挺得筆直,用著溢滿仇恨之火的目光,死死地瞪著緒方。
般若——豐臣氏的人們在見著這名青年,都會這喚他。
但緒方在見著這名青年後隻會這喚他——
“板垣,見著你出現在這,不知為何,真是一點也不讓我意外啊”
這名青年或者說:般若,正是緒方當初還是廣瀨藩的一介籍籍無名的窮酸武士之時,被緒方斬殺於“敬神演武”上的遠山的忠實追隨者——板垣七五郎!
此時此刻,見著闊別已久的這個“故人”突然出現在自個眼前,緒方雖感到驚訝,但卻不怎感到意外。
這隻因昨夜在大阪偶遇到石川劍館的館主:石川兵馬時,這位老館主有跟緒方說過:他們劍館以板垣為首的幾名弟子為報遠山被殺之仇,脫離劍館、脫離藩國,四處追尋緒方的蹤影。
“哈哈哈哈哈”板垣開心地笑著,“緒方逸勢你也有今天啊我當初選擇為豐臣大人效力果然是正確的選擇”
每多看緒方他那副遍體鱗傷的身軀一眼,板垣臉上的喜色便濃鬱一分。
此前,從豐臣那受領“替他給仙源上人打信號”的任務後,板垣不帶半點躊躇與疑慮地忠實履行著這項任務。
對於所有和“殺了緒方”有關的任務,板垣都有著近乎無限的熱情。
他的這項任務,完成得近乎完美——在看見豐臣高高舉起被刺穿的左手掌後,他立即扯動了手中的煙花引線,給彈藥庫內的仙源上人報信。
然後被炸飛上天。
奇跡的是——板垣卻沒受什重傷。
隻是身上多了些不值一提的灼傷,以及左臂被倒塌的某項重物給壓住了。
板垣醒來之時,恰是緒方已經靠“雷劍”擊倒了豐臣的那一刻。
在遠遠地瞧見緒方斬下豐臣首級的那一幕後,板垣臉上的神情立即飛快變幻起來。
緒方現在滿身是傷,狀態肉眼可見地差勁,連站都已站不穩。
如果不現在趕緊現身將緒方給攔住,他隻怕是要跑了。
他若跑了日後再要尋他,真不知要等到何時。
而就算日後有幸能再一次尋得他他還能再像現在這樣氣咽聲絲嗎?
現在隻怕是他最好的,同時也是唯一的能向緒方報仇的機會了!
心中下定了這樣的判斷的板垣,心一橫——為求盡快從這壓住他左臂的重物上脫身,他拔出了刀,直接將他的左臂斬下!
緒方臉上的那抹複雜情緒,此時已經消散。
神情恢複平靜的他,靜靜地看著正開心地大笑的板垣。
“我昨夜,在大阪碰見了你的師傅石川兵馬。”
緒方的這句話,讓板垣的笑聲緩緩止住了。
這次換板垣的臉上浮現出了複雜的神情。
“在你們脫離廣瀨藩後,你們的師傅便立即關閉了劍館,四處去尋你們。”
“你們的師傅讓我在見著你們後,給你們帶一句話:我這個做師傅的,不顧年事已高,孤身一人離鄉,隻為了將你們找回來,為此吃了不少的苦頭,哪怕是看在為師的麵子上,趕緊回廣瀨藩”
“閉嘴!”
緒方的話音未落,便被板垣以一道怒吼打斷。
“你以為我是花了多少時間、力氣,才換來了現在這能向報仇的機會!”
臉上布滿狠厲之色的板垣一甩右臂。
“跟著我一起脫離藩國、找你報遠山師兄之仇的那幾人,全是一幫半途而廢的窩囊廢!”
“在離開廣瀨藩後沒多久,還堅持來找你報仇的人,便隻剩下我一人!”
“我付出了無數艱辛,才終於得以在某次偶然的機會邂逅豐臣大人,從同樣也在追殺你的豐臣大人那兒見到了找到你、向你報仇的希望!”
“哈哈哈哈哈!十餘天前,於大阪的‘大試合’上,聽到了你的聲音,以及看到了原一刀流的劍法後,我高興得真是險些昏厥過去了呢!”
板垣臉上的狠厲之色越來越盛。
“遠山師兄的仇還未報!”
“我怎能就這回鄉!!”
說罷,板垣“噌”地一下拔出了那柄豐臣賞賜給他的寶刀。
緒方看在眼,也不作聲。
隻靜靜地將剛收回進鞘的大釋天給拔出。
“來吧!”板垣高喊,“緒方逸勢!做個了斷吧!”
自己有沒有辦法打敗已經受了重創的緒方?
板垣不知道。
他僅知道——現在是若錯過了,便幾乎再無機會尋回來的給遠山報仇的最好機會。
如此一來,便足以構成此時此刻的他,不顧一切地拔刀衝向緒方的理由!
板垣踏撥著海水,奔向緒方。
相距二丈時,他將手中刀切換成上段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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