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郡的酒很香，傳說是因為有仙人在清平郡長河的源頭倒了壺仙釀，整條河，支流主幹都溢著酒香，清平郡的酒坊又大都從這些河流取水釀酒。

    “好酒。”

    清平郡固然繁華，但也不是沒有長街短巷，在整座清平縣最幽深，最陰暗的巷子，有個老人裹著麻布衣坐在小酒鋪。

    老人叫高歌，這座天底下最陰暗的巷子沒多少人知道他，但在那些山上人，仙妖邪祟之間，他的名號有些響亮。

    “那可不，別的不敢說，就這十幾條街，咱們鋪子上的酒是最好的。”

    酒鋪掌櫃是個油膩的胖子，裹著說書人口中常見的銅錢衫，褐色的，肚子把寬大的衣衫撐得鼓鼓的。

    高歌端著酒碗的手顫抖著，皮耷拉在骨頭上。仔細看著他，好像每一秒都在老去，每次看來都與上一眼不同，渾身散發著腐朽的味道。

    顫巍巍的把酒碗端到嘴邊，高歌嘴唇有些發抖，跟他的身子一樣，把酒灌了下去，仰著頭，過了好久才呼了口氣，周邊的牆壁很高，很舊很滄桑，遮住了很多的陽光，但依舊有幾縷灑在了高歌的身上。

    “掌櫃的，還不擦神像？”

    日頭已經快挪到了頭上，鋪子也隻有高歌一個人，其他的酒客都趕回家或是湊活些飯食，或是等著自家婆娘做飯。

    黑色石板路的盡頭是幾個無慮的孩童，看著從大早上一直坐到快晌午的高歌，他們是不要幹活的，嬉鬧著又跑開了。

    胖掌櫃一笑，酒鋪很小，真的就是個小鋪子，搭了個棚兒，高歌的位置都在小棚的外邊兒，掌櫃淅淅索索的，從身後的櫃子掏出一副神像，仔細的擦了擦，身後的櫃子還擺著香爐香線，等擦完就點上了。

    高歌拿著酒盞的手越發顫抖，酒液有些灑落了，他待在這個酒鋪十多天了，也知道掌櫃的啥時候點香供神。

    供的是財神，全天下的生意人都供財神，掌櫃的畢竟不是酒商，隻是個酒鋪掌櫃。

    香線的煙幽幽的飄，徘徊在鋪子，隔了好久才被風卷席著往青冥上去，高歌的臉上出了豆大的汗珠，顫抖著用麻布袖子在額頭上擦著，把滿是皺紋的額頭擦出了紅印。

    掌櫃的拜了兩拜，回過身，看見高歌死死地盯著那根香線，不由得有些啞然，肥厚的手扶著肚子，笑著問道：“老人家你等人？每天就在咱這鋪子坐著，若真是等人，那人多半是失約了，不來了。”

    高歌遲遲不應答，隻是盯著那根通天的香線，煙氣被風卷席著，好像一吹就要散掉，但依舊往青冥上去了，酒液已經全部灑在地上，高歌看了好久，才回道。

    “也不算是等人，今天也是最後一天了。”

    隻見著一縷金光，淡淡的，微乎其微，順著香線從天上飄了下來，高歌瞥見了，一直板著的臉終於咧開了嘴，笑著又說了一聲。

    “不是等人，是等神。”

    說完，便要解下腰間的錢袋，大概是係的很緊，高歌費了好大的勁才解下來，掌櫃的剛反應過來，就覺得一陣恍惚。

    十五枚銅板被排在櫃台上，這些銅板有半個巴掌大小，上麵鏤空著雕著風雨五穀，崇山峻嶺，細細看來，還有兩個“香火”大字藏在山中。

    神異非常，但卻不是大陳流通的貨幣。

    高歌仔仔細細的數了兩三遍，才確認了是十五枚，掌櫃的聲音樂的，少了幾分油膩氣，其中銅臭味兒卻更重了。

    “這次怎十五枚？”

    高歌的聲音很嘶啞，卻很興奮：“來的路上有個孩子，把家底掏空了，湊了五枚，請我殺了個妖怪。”

    “那還要來碗酒？”

    “那是當然，來酒，好酒。”

    高歌的嘴咧的很開，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他的牙有些黃，還有些歪，掌櫃的笑了笑，眼中閃動著金光。

    現在也許應該叫他財神了，這位天下人都供的財神爺站在櫃子後邊，笑眯眯的舀了勺酒，竹瓢拉得很高，酒液被潑灑到了瓷碗，很濁，但高歌細細的嗅著。

    財神爺的手指輕輕的敲打著，那些神異非常的銅板發出輕微的破碎聲，化作金光湧入了瓷碗中，小小的碗酒液散發著金光，隻留下了一枚銅錢，躺在櫃台上。

    “這次來的這晚，還收我一枚香火錢？”

    高歌笑的很開心，卻又透著一絲無奈：“給我多續會兒命不好？說不定那枚香火錢下去我就登仙了。”

    說罷，仰頭就喝了下去，酒液順著脖頸流了下來，滴落在了櫃台上，財神笑：“香火錢本來就是神仙身上來的，這個隻不過叫做羊毛回到羊身上。”

    這番話倒是讓仰頭喝酒的高歌嗆著了，趕忙咽下酒液，大聲咳了兩口，財神操著一手的油膩拍了拍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