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便是現場的全部情況.”

    “記錄結束.”

    言語聲從麵具下響起.

    有人停下踱步的雙腳.

    不再繼續觀察麵前雙手雙腳被鐐銬呈十字型禁錮在牆上、低垂著頭奄奄一息且渾身是血的男性個體，有人再度輕按下手中的錄音筆.

    轉身.

    提著準備好的工具箱，少年抬腳跨過被隨意丟棄在地的沾血牙齒們緩步離開.

    共計二十人，這是最後一個.

    腳步在長廊中幽幽回蕩，蓋過了外界時有時無傳來的風雨呼嘯，也蓋過了其他聲響.

    比如……

    「滴答——」

    鮮紅的液體輕輕滴落在地，清脆悅耳.

    一個房間.

    兩個房間.

    三個房間.

    ......

    少年沒有再去在意過各個房間內那些已經被做完記錄的無用素材.

    走過長廊.

    他走回眾人先前聚集的空曠區域.

    伴隨他的到來，交談聲戛然而止.

    眾人轉頭投來視線，他們身上大多數都沾染著不少已經在這個冰冷天氣下變得凝固的鮮紅，遠觀看上去足以能讓人望而生畏.

    有人的眼中帶著慌亂.

    有人的眼中帶著茫然.

    有人的眼中帶著興奮.

    但無論此刻是何思緒，他們的嘴角皆是無意識地微微上揚，表示著內心愉悅.

    因新生與自由產生的愉悅.

    因複仇與施虐帶來的愉悅.

    ——所以，全部需要■■.

    “如何，各位？”

    將手上提著的工具箱隨處找一個地方放下，少年回過頭來望向這些並非傷及無辜、隻是出於合情合理地展開了一場報複行動的人們，帶著一絲笑意詢問：“第一次做這種事情，感覺怎樣？”

    “是因為自己的作為而感到後怕？”有人神色惶恐，垂眸目視沾血顫手，帶著本不想重拾起的理智陷入失控.

    “還是因為血液的味道感到不適？”有人麵色蒼白，迅速抬手捂住了嘴，隨著本不想回憶起的腥臭再度作嘔.

    “或者因為仇人的慘叫感到暢快？”有人臉色紅潤，雖疲憊卻精神煥發，揚著本不想暴露出的笑容麵露亢奮.

    “請記住你們現在的感覺.”

    “這就是你們的初次體驗.”少年掃視了一圈在場聽著自己引導做出不同舉止的大多數人，再次響起的話音中不知不覺帶上了耐人尋味的笑意：“此刻，你們已經做出了選擇——使用武力，對仇人給予自己的虐待與疼痛加倍奉還，甚至還將他們施虐至僅剩一口氣尚還未咽下.”

    “不過嘛......”以宛如微風拂麵一般溫柔的聲音，惡魔發出了詢問：“隻是這樣，你們難道就已經滿足了？”

    驟然炸響的轟雷聲震耳欲聾.

    工具箱被它的主人隨手拋下，任由其中原先整理好的無數器具在地麵之上肆意滾落，散落在了眾人的腳邊.

    它本就是為了這一刻存在的.

    “要拿起來試試？”他問.

    “我不會強迫你們，也不會勸阻.”他輕語.

    “因為我很清楚，對於遭受過折磨的各位而言，這隻是正當的反擊而已.”他言盡於此.

    “所以，請吧.”

    優雅的往旁側步退開，宛如一名紳士，少年伸出手做出邀請，給自己麵前的眾人讓開了道路.

    一條不歸路.

    “......”

    一片沉默中，有人邁步走上前.

    拾取起器具，他重新走進長廊.

    這便是選擇.

    他是第一人，但並非隻他一人.

    一個人......

    兩個人......

    三個人......

    陸陸續續，隨著有人當先，十有六七的人都做出了選擇.

    隨著最後一人走回長廊內，原先滿地的器具被一掃而空.

    於是，少年邁步.

    步行過剩餘不想下殺手的眾人身旁，他來到人群末尾，走到了那位坐在輪椅上戴著耳機陷入沉睡的中年女性的麵前.

    “她怎樣了？”掃視了一眼對方身上不知何時披上的禦寒衣物，唐蕭林抬眸，望向了其後方扶持著輪椅的衣物單薄的少年，詢問道：“還是沒有醒過來嗎？”

    “......她身體很虛弱，寒冷天氣再加上這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已經是發高燒的狀態了.”

    “明白了，我會盡快結束.”

    說罷，唐蕭林繞過兩人，準備去做留在此地最後一件事情的預先準備.

    但——

    “那個，先生......”

    “真的，非常感謝您.”忽然，一聲欲言又止的話音在他身後經曆躊躇又繼續接上：“感謝您，今晚願意饒過我一命.”

    “你應該感謝的不是我，而是在場的其他人.”沒有回頭，回應少年的是仿佛本該如此的理所當然：“是他們願意看在你平日盡力在不被同事關注到的前提下給予幫助的份上，同意讓你置身此事之外.”

    “換句話來說，你也應該感謝你自己.”在眾人並未反對或排斥的目光與麵色神情之中，唐蕭林繼續開口：“正因為你先前的所作所為，此刻才會有這般的良性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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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

    “記得別讓耳機掉下來.”打斷了少年似乎還想再繼續下去的感謝言語，他笑了笑：“人既然都已經睡著了，那還是別聽見些會容易做噩夢的噪音才比較好，不是？”

    話音落下，腳步再啟.

    無視慘叫，聆聽歡笑.

    走回貨梯.

    按下設置在電梯門框旁的按鈕.

    伴隨著略微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敞開在他麵前的鏽蝕鐵柵欄門扉分別自兩側緩緩收回，最終緊閉了起來.

    ——宛如一座囚禁內物的牢籠.

    取出少年先前給與自己的內部員工專用鑰匙，沒入按鈕下方的鎖眼之中轉動，唐蕭林解除限製，拉開暗格，按下了設置在內的隱藏按鈕.

    貨梯運作.

    感受著腳下傳來若有若無的失重感，唐蕭林緩緩閉上雙眼，開始間隔微長的深呼吸.

    ......

    “叮”

    門開.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條和上層差不多的長廊.

    屏息製止哪怕隔著麵具也能清晰湧入鼻腔的惡臭，唐蕭林走出貨梯，朝著長廊的內部緩慢邁開腳步.

    無視從長廊兩側各個牢房內傳來的沙啞嘶吼，他走向了長廊的盡頭.

    在牢房前站定，唐蕭林看向內部，望向了被綁住雙手雙腳，似如蟬蛹一般被迫平躺在地上枯草堆的男性.

    “你想從這出去嗎？”

    “......”

    “我不是這的員工，但如你所見，我現在正站在你麵前.”

    “......已經無所謂了.”

    理解了唐蕭林話中的言外之意，男子終是有了回應.

    “離不離開，對我而言都已經沒有區別.”但睜開眼，他眼卻沒有活念：“反正我已經算是個死人，再過不久就會變成那種怪物.”

    “所以？”

    聞言，凝視著他手臂上咬痕略顯新鮮、但已經逐漸發黑化膿的傷口，唐蕭林平靜開口：“既然都快要死了，那為何不做一些或許至少能讓自己不留遺憾的事情？”

    打開牢房的門，走進其中，俯視著男子，唐蕭林抬手握住了從袖內滑落而出的小刀.

    “明明你都有勇氣去麵對死亡了，不是？”

    ......

    “看來各位都已經做完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掃視了一眼不知被誰重新放回桌上的工具箱，見內部不少都是沾血的器具，唐蕭林卻情不自禁歎了口氣：“既然如此，那就請先分批次乘坐電梯離開這一層吧.”

    說著，他看向依然還在扶持著輪椅的少年.

    “上麵的秩序問題，可以先交給你嗎？”他問.

    “好...好的，請放心交給我.”

    “那，就暫時拜托了.”

    在兩人的有序指揮下，所有人很快分批次乘坐電梯離開.

    至此，所有配角皆已經離場.

    於是——

    “感覺怎樣？”

    聽見身旁傳來貨梯抵達的清脆門鈴，背倚著牆麵略作歇息的唐蕭林於是睜開了本來養精蓄銳的疲勞雙目，轉眸望去.

    “隻能說，藥劑的效果還算不錯.”

    略微虛浮的腳步從貨梯內踏出，同時還有回話：“至少，我現在能夠走得動路，也能說話，這樣就足夠了.”

    回話人雖然隻有一聲，但腳步聲卻並非隻有一人.

    有高有矮，

    有瘦有胖，

    有男有女.

    所有人唯一的共同點，就是身上某處都有一道被強迫接受的咬痕.

    他們甚至算不上所謂的“商品”，

    隻是單純用以賺籌碼的“道具”.

    用之厭惡，棄之隨意.

    但，也隻有他們才是今晚的主角.

    “既然此刻站在這...想必，你們已經做出了選擇.”

    “抓緊時間吧.”望著眼前已經算是半隻腳踏進棺材的眾人，唐蕭林平靜：“再過不久，這隻會有一片火海.”

    他終是轉過身來.

    走過主動左右分開騰出道路的人群中間，唐蕭林走進貨梯，當著他們的麵，將手中能夠用來解鎖操作按板的員工鑰匙扔進了夾縫空隙，任由它下墜消失，無法挽回.

    “那，各位......”

    按下設置在電梯門框旁的按鈕.

    伴隨著略微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敞開在他麵前的鏽蝕鐵柵欄門扉分別自兩側緩緩收回.

    至此，今夜將無人能夠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