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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反複吟詠,不肯漏過一個字,司馬昱想讀懂字行間的每一個意思,既為桓溫急流勇退而感喟,還有就是,他吃不準這張紙箋的意思究竟是真是假!
讀罷,司馬昱呆呆的僵立,心在默默的念叨:
“你這是主動讓路來成全朕呀。因為你不走,朕隻能活在你之陰影中。你走了,朕才能光照八荒。”
心頭湧起了和桓溫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他了解桓溫的為人,懂得他的抱負。
他也明白,決然離去的桓溫一定還帶有悵然,慷慨辭歸的心還帶有不甘。
“你一路走好,不要回頭。朕已經壞了祖宗規矩,特赦她出宮,你們就好好團聚吧,永遠不要再回來了!”
月末,芷宮接了旨意。
侍女飛快的奔過來,呼叫著:“成皇後,大喜呀!”
芷岸心一直在期盼,急問道:“什喜事?”
“聖上已經下旨,準成皇後去屬籍,廢封號,自由出宮,自此和皇室再無幹係。朝廷還在琅琊山建了行宮別苑,專門用於成皇後歸養之用。”
“是嗎?走,現在就走。”
“成皇後,你也不看看,這天已經快黑了,還是天亮再走吧。”
“不,我一刻也不願再呆了,寧可困臥在車,顛簸在路上,也要離開這。”
杜芷岸歡呼雀躍,喜極而泣。從豆蔻年華的花季到如今中年孀居,改變命運的這一紙詔書來得何其漫長,何其艱難!
“好吧,那奴婢這就去收拾東西。”
“什都不要收拾,什也不要帶,統統扔掉。對了,我的那個木匣子要帶上。”
“哦,就是那個裝有金雀釵的匣子嗎?”
芷岸嗔道:“明知故問,快去,別磕著碰著。”
一會,婢女喊道:“車馬已備好,咱們走吧。”
芷岸卻獨自來至庭中,撫摸著木蘭樹,看看禦溝,回望著森嚴的宮牆,默默許下心願:“從此以後,但願這樹下再無癡心女,這牆內再無孤苦人!”
此刻的琅琊山南麓,杜家村茅舍旁,整飭一新,已今非昔比。通向滁州城的官道,將整片南山坡一分為二。
南麵的平坦之地,遍植了從潯陽江中移栽的八百多株木蘭樹,傳說是吳王闔閭親手栽種的。
木蘭樹間還點綴著海棠和桃李。
再向南,便是新修的溝渠,從穿城而過的塗水中引水。此時,正是春滿花堤水滿溪,夾岸桃李蘸水開。
最是那柳蔭之下,脆條濃處,不時有鶯啼聲鳴唱。
水崖的一株木蘭樹上,還係著一葉木蘭扁舟!
南岸東側,則是拔地而起的別院館舍。一道長長的院牆內,是十二座獨立的庭院,每個庭院之中皆有十餘間房舍,日用物什一應俱全,滿滿的生活氣息。
夜色暗了下來,桓溫和言川二人卻在官道之北的坡下坐著。
那是新建的陵園,桓溫把追隨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們都請到了這,每日都來看一看,說說話。郗超的,沈勁的,袁宏的,伏滔的等等。
還有數不清的乞活軍兄弟,有的至今不知姓名,有的至今不知葬處,一座巨大的墳塚下麵隻埋著芒碭山時還留下的一麵旗幟,用以召喚還在漂泊的亡魂。
墓碑上,桓溫親自手書三個大字—千義塚!
乞活軍最後一戰,老四葬身洛陽南,桓玄查訪了兩日工夫,隻有八人奄奄一息,被救了下來。加上言川一直帶著身旁的,整個乞活軍隻剩下了三十六人。
從芒碭山開始,攻趙,破蜀,征燕,伐秦,從梁郡到建康,從荊州到益州,從長安到臨漳,無時不在征伐,無處不埋義骨。
年年征戰,年年死人!
在荊州,當桓溫開始組建衛卒時,便和言川徹夜長談,乞活軍不再招募新卒,交由老四率領,滅蜀一戰,折損過半,其後便隱身黑熊嶺,直至最後一戰。
“言川,你是大當家的,你說吧。”
劉言川身後站著僅剩的三十幾名兄弟,每人端著酒碗,恭恭敬敬立於千義塚前。
以酒酹地,慷慨言道:“乞活軍的弟兄們,恩公功成身退,咱們的使命也結束了,從此刻起,乞活軍正式解散。今後,世上再無乞活軍的名號,但咱們,生生死死,都是兄弟!”
祭奠完乞活軍兄弟,桓溫又挨個憑吊起來。
“沈勁,大哥將你遷葬至此,別怪驚擾了你,隻是怕你在汝陰一個人孤單。在這,我們每日都可以相見。沈玄是我的義子,我會當作自己的孩子一樣,幫你撫養。沈猛已經找到了,我會好好照顧他們,你在九泉之下就放心吧。”
接著,他又望著郗超的牌位。
“知道你愛幹淨,容不下一點汙濁,我已把你的墓碑擦拭得一塵不染。你爹在會稽過得很好,我得空還會替你去看看他。還有,我愧對了你的囑托,實現不了你的心願。你也別灰心,別埋怨,我這輩子是無法去做了,或許孩子們……”
“諸位兄弟,喝酒!”
桓溫和言川滿斟酒碗,對著幾位兄弟,敬著酒,說著話。
一道銀鉤,月上梢頭,林中夜風拂麵,枝條飛舞作響。
二人已酒意微醺,恍惚之時,似乎看到了沈勁還有殷浩在坐,衣服形容,如同平昔,各自執著酒碗,仿佛回到了芒碭山的那個對月盟誓的夜晚,聽到了那句令人熱血沸騰的錚錚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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