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出戰,必然要留有兵力扼守後方,以護糧道及安將士之心。
決絕如抱著“不勝即死國”念頭的魏雍涼都督司馬懿,此番驅兵來戰,在各郡縣有郡兵維護治安的情況下,仍留下了萬餘精兵戍守;而藏有九萬戎卒但卻沒有郡兵的大漢,竟然可不留一兵一卒戍守陳倉或五丈原等地、盡出九萬將士臨陣,其緣由在於大漢剛奪回隴右時的一個舉措。
準確而言,乃是丞相推行了鄭璞的一個建議——
在漢中郡推行了攤丁入畝。
昔日的漢中之戰,以先帝劉備得其地、魏國盡徙其民的結局告終。
而鄭璞就是根據漢中無有黎庶、可畫田畝施新政抑製豪族侵吞田畝且將賦稅轉給百姓為由,諫言丞相在漢中郡推行攤丁入畝的新政,保障從南中遷入漢中兵戶的利益,且誘隱戶、山民、豪族徒附競相來落戶,為國充實口丁、增賦稅等。
後來,大漢在複涼州的戰事中,更是將許多不服王化的種羌部落、依附逆魏的豪右之家等強行遷徙入漢中編籍落戶,一度令漢中之民戶出十萬,幾乎重現了昔日張魯割據漢中時人口稠密的盛況。
而這個盛況延續至今,則是成為了關中決戰的裨益之一。
在黎庶的概念中,在吏治清明以及田畝出產有保障、糧食有結餘的情況下,就會不留餘力的開枝散葉、增加家族成員,努力將家族與宗族的勢力擴大。
是故,在徙入漢中的十數年間,許多黎庶之家都迎來了添丁進口。
甫一開始,他們本著血脈傳承的天性對此很喜悅,並沒有養不起或者生計難繼的憂愁。
畢竟在攤丁入畝的政策下,口賦、算賦都折算到田畝了,家中人口增加了也不會額外增加賦稅。
但隨著時間推移,小輩慢慢長大,他們就迎來了煩惱。
田畝是固定的,但小輩每日所食的糧秣是日漸增長的,更莫說子女長大了還要備下嫁妝或者籌辦迎婦等人生大事;且小輩還很快就會變成父母、為家再添小輩。
這就導致生活所需的錢糧日益增多。
為了生計,他們就會自動分出家中多餘的勞力,轉去給富貴之家幫傭、尋找手藝把式人當學徒謀求另一種活法。
當然了,最好的做法,則是入行伍當兵吃糧。
而在大漢占據大半個右扶風後,官府便給了他們更好的選擇。
分戶,徙入關中,為官府屯田數年後便可授田,一如昔日他們父輩遷徙入漢中郡時享受的待遇。
這個選擇,令黎庶們趨之若鶩。
那是被授田啊!
土地,是祖祖輩輩烙印在骨子的情結,沒有人會拒絕。
至於關中乃是漢魏戰事的前線,遷徙入了關中後是否有危險什的.......
他們都自動忽略了。
天下都刀兵不休數十年了,哪還有世外桃源!
再者,若是關中戰事消弭了,官府還會頒布隻需屯田數年就授予田畝的政令給他們嗎?
天上掉餡餅的事,生活在最底層的黎庶們不去指望。
因為在尊卑有序、階級森嚴的世道,即使天上果真掉的餡餅了,也輪不到黎庶撿來享用。
最總要的是,他們都曆經過官府的操練。
秦漢以來,郡縣皆有都試,男子成丁後都要服兵役,遷徙入漢中的他們同樣不會例外。
相反,因為漢魏戰事的頻繁,官府教導漢中黎庶習戰尤其上心。除了春秋兩季農忙時節外,幾乎每月都要有五日是黎庶習戰的時間。
此令他們對行伍之事並不陌生,麵臨戰事發生時亦沒有膽怯。
也正是因為人人皆曾習戰,待他們遷徙入了關中屯田後,也就成為了大漢留在關中的九萬戎卒皆可出戰的因素。
雖然他們隻是習戰、沒有臨陣過,無法臨陣,但充任戍守城池、關隘以及戰略要地的郡兵還是綽綽有餘的。有城牆或營寨可依托,可壯他們的膽氣;再留下幾位有臨陣經驗的司馬或都伯之流指揮,就能讓他們盡責維護城池的安穩。
況且,一旦漢軍悉出野戰了,也就意味著逆魏不會有餘力來攻城拔寨。
而至於大漢為何在關中還多出了兩萬將士嘛~
乃是漢軍收複隴東之後,鄭璞折服北地遺民以及劉忠(離唐芒)在西河郡闖出大好名聲的緣故。
然也!
在大漢奪下陳倉城、逆魏無法複奪回來後,大多關中北部四郡的遺民村落與羌胡部落皆開始向大漢臣服,在北中郎將張嶷的安撫以及劉忠的威懾下重沐漢室恩威。
亦令大漢的“六郡良家子”重現!
飄零在官府之外、長期自禦外敵的他們弓馬嫻熟,擁有不俗的戰力,也早就習慣了揮鋤為農、拔刃為兵的生活。
大漢無需特意將他們聚攏在一起演武,亦不需要將他們編入行伍損耗軍糧,隻需在戰時頒布征發令,便能獲得一支多達兩萬人的兵馬!
當然了,他們參戰是臣服於大漢的義務,官府相對應的給予他們一些報酬。
比如對他們一視同仁,不管夥食還是器械以及死傷撫恤等,一概與大漢士卒同。
尚有不管戰事勝負如何,官府都要根據他們參戰的人數給以賞賜,不止於錢糧,還可以是傳授他們更高深的技藝、興辦更多學堂等。
算是半雇傭、半征發的形式罷。
但此番他們如此康慨、竟拚湊出了兩萬壯士與戰,乃是鄭璞還給予了他們一個承諾——日後大漢若發兵複河套平原,會將半數牧場均分給他們。
此承諾對於他們而言,同樣是無法拒絕的誘惑。
關中以北,當屬河套平原最適於繁衍生息。
且他們都知道,如今占據大半河套平原的南匈奴劉豹、鮮卑拓跋部皆曾與漢軍有過衝突,依著漢軍“雖遠必誅”的血性以及鄭璞對劉豹的切齒,雙方日後必然會有一戰!
是故,他們皆願意賭一把。
反正都決定出兵了嘛,且都是秋收之後的農閑時節了嘛,為何不多出一點以謀求更大的希望呢?
關中北部四郡良家子踴躍參戰的熱情,著實令負責安撫關北的張嶷都吃驚了一把。
在原本的計劃中,魏延隻是讓他招北地遺民首領高凱與句就種羌首領滇迷助戰、且從其他部落募些勇士湊足五千人,合他本部的玄武軍以及劉忠部並為萬人,沿著涇水河穀長驅至長安城下,避免逆魏大軍潰敗後湧入城內負隅頑抗,令長安城難以攻陷而已。
哪料到,竟是多出了那多!
不過,雖然隨征的將士多了必然會加劇糧秣的損耗,但對戰事而言終究是好事。
待張嶷將傳給魏延後,魏延亦隨即調整了部署。
乃是將他們分為兩部各萬餘人,一部隨著張嶷南下斷逆魏大軍後路不變,而劉忠則是長驅入左馮翊,將逆魏屯放的糧秣與輜重盡可能占了。
不然,一旦左馮翊的逆魏守軍得悉大軍戰敗,趁機焚毀了邸閣與武庫等,會令大漢無有多餘資財賞賜這些參戰的良家子。
且盡早控製左馮翊還有一個好處:人口。
關中自董卓及其餘孽禍亂天常時便已然殘破了,人口異常稀疏。
哪怕後來有魏武曹操從漢中、武都郡等地遷徙黎庶以實關中,仍無改地廣人稀的局麵。
後來,大漢據隴右,逆魏為了在關中屯田養戰,故而從冀州遷徙許多黎庶進入,令關中三輔稍微恢複了些許元氣;而如今逆魏在失了高平城後,便陸續將右扶風與京兆西部以及隴東的黎庶百姓皆遷徙在左馮翊安置。
尤其是逆魏在將河東等郡劃入雍州後,任職雍州刺史的陳泰便以陳倉已失、京兆與左馮翊難免會遭到戰火波及,已然開始小規模的將黎庶遷徙望關東了。
是故,對於人口稀少的大漢而言,能盡早控製左馮翊乃是上策。
至於如此調度,會讓漢軍的兵力優勢不複,是否會成為決戰的不利因素嘛........
魏延對此無有憂慮。
一者,這些四郡良家子畢竟遺落朝廷之外的時日很久了,早就染上了類似於馬賊的作風,在沒有以軍法約束數年之前,是無法做到令行禁止的,亦無法與紀律嚴明的漢軍並肩作戰。相反,強行編入行伍,反而會引發混亂、將令難行等弊端。
其次,則是基於人心的考慮。
這些人剛臣服大漢不久、首次被朝廷征發作戰,不好將他們用在第一線,以免令他們覺得朝廷乃是將他們當成了消耗品、令他們再次對朝廷離心。
最後,那便是魏延的自信了。
魏延覺得無需他們,僅靠漢軍本部就能擊敗逆魏司馬懿十萬步騎了!
原本招他們與戰,隻不過是想讓他們給戰事勝負分明後錦上添花而已,而並非是雪中送炭、充當戰事的勝負手。
而魏延必勝的倚仗,不止於來源於丞相與鄭璞的謀畫皆然,更因為兵法所雲的知彼知己!
然也!
看似聲勢浩大、兵強馬壯的逆魏十萬步騎,在魏延眼中,不過是一群插標賣首的土雞瓦狗罷了!
想破之,易如反掌!
蓋因他知道,逆魏的十萬步騎的致命破綻所在。
彼逆魏士氣與戰心尚存的兵馬,僅止於五萬餘雒陽中軍,其餘的雍涼各部在往昔的戰事中早就被漢軍擊破了膽氣、早就不堪一戰。
若是有雒陽中軍在一線鏖戰,將雍涼各部裹挾在後並進,這種劣勢不會暴露出來。
然而,一旦漢軍將逆魏的雒陽中軍皆牽製住了,再以一支精銳直插逆魏陣列的腹心,那,這些雍涼各部將會驚慌失措、一潰千!
此亦是為何在司馬懿督兵趕來汧水河穀以後,魏延在第一時間盡起本部、以三萬五千兵馬的劣勢兵力前來迎戰的緣由。
他要利用逆魏長驅而來、急於求戰的心思,誘使司馬懿將大部分雒陽中軍調撥來迎戰他、企圖先滅掉他。
而如何剩下的雒陽中軍,則是吳班與薑維的職責。
先前薑維分出八千士卒在渭水河穀南岸落營,其目的乃是讓司馬懿不得不留下一些兵力防備南岸,而薑維部的真正意圖,則是趁機趕到陳倉城與吳班部會合,一並出兵往汧水河穀壓去,與魏延部形成南北呼應。
他們兩部合兵有兩萬五千將士,再加上在陽城的趙廣部五千騎兵,足以形成懸在魏軍頭頂之上的利刃。
如此情況下,司馬懿自然會將剩餘的雒陽中軍皆調撥來迎戰。
畢竟,對魏軍而言,大漢留在關中的七萬步騎幾乎都出現在戰場之上了嘛,沒有必要繼續留下主力充當機動兵力了。
反正,也不會有什危險了!
即使有,扼守營寨的雍涼兵馬亦足以應對了!
事實上亦是如此。
當司馬懿親自督領五萬大軍北上,與魏延部相遇於雍縣城池南三十時,他便得到了留鎮在汧水河穀東岸的秦朗傳來聲稱漢軍步騎約莫三萬、從西側壓來的軍報。
不過,秦朗還聲稱,自己已然督兵布防,二十日內定不會令漢軍突破防線北上支援魏延部,讓司馬懿放寬心,盡早將魏延部擊潰、奠定此番決戰勝局的基礎。
且秦朗同樣抱著破釜沉舟之念。
在漢軍來襲之際,竟還從本部分出了萬餘將士趕去聽司馬懿調度,絲毫不顧念自身的安危,隻求司馬懿能盡早破敵。
司馬懿得報後,感慨萬千。
無他,因為他知道秦朗為何如此決絕。
東三郡錫縣堵水河穀的戰事,鄭璞以火攻大破魏征南將軍王昶的軍報他已經收到了。
荊州的兵馬,已然無法將逆蜀丞相與疤璞牽製在東三軍了!
亦是說,他最擔心的事情,來了........
雖然荊州刺史胡質在軍報中聲稱,逆蜀疤璞與關興很反常的留在武當縣與編縣修繕防禦工事,似是沒有進入關中支援的跡象。
但他不信,亦不敢信。
相反,他還覺得鄭璞與關興修繕防禦工事的行為,乃是欲蓋彌彰。
關中決戰幹係到漢魏兩國的國運,逆蜀哪有不救援之理?
在結合彼疤璞以奇謀策算著稱,令他覺得鄭璞與關興的不尋常乃是在迷惑胡質等人,實際上已然分兵給予逆蜀丞相,已然踏上進入關中救援的道路了!
因而,他覺得時不我待!
如若不能趕在逆蜀援兵進入關中之前,將魏延部擊敗或者擊退、取得戰場之上的先機優勢,那,魏國在此番決戰中的最好結果乃是無功而返了。
而最壞的結果嘛~
母庸贅言。
帶著這種覺悟以及心焦,他刻不容緩的與魏延部在野外展開鏖戰。
且還是不吝披甲親自至戰線百步鼓舞士氣、宣告不破敵誓不罷兵的決絕。
然而,可惜了。
戰況不會因為他個人的信念而發生變故。
隨他而來的四萬雒陽中軍雖然戰力超群、且悍不畏死,其餘被裹挾而戰的兩萬雍涼兵馬同樣奮發了勇烈,但卻無法撼動魏延部的戰線。
兩軍鏖戰了五日,每一日都是從清晨戰到黃昏,各自都死傷了無數士卒,然而勝負的天平仍沒有發生傾斜。
不過,不分伯仲的戰況,卻是令司馬懿心中的焦慮緩解了不少。
並非是他看到了勝利的曙光,抑或者是有了破敵之策;而是秦朗那邊也迎來了很激烈的交戰、彼此的傷亡同樣差不多。
也就是說,此戰變成了一場人命的消耗戰。
依照著如此情況發展下去,此戰會以雙方兩敗俱傷、彼此死傷過於巨大而各自罷兵。
哪怕逆蜀丞相從東三郡趕來關中增援了,亦會因為兵力不足而無法攻打長安城、席卷關中了。
而如此,就是讓魏國立在了不敗之地。
拚士卒消耗嘛,人口稠密的魏國喜聞樂見,且會不勝而勝!
當然了,在焦慮稍微緩解的同時,另一縷不安又慢慢的縈繞在了司馬懿的心頭上。
以他之智,不難察覺漢軍的反常。
以常理而言,地小民寡的逆蜀是不會陷入這種消耗戰的。
為何此番彼等在戰事僵持的時候、勝負尚無法判定的時候,仍繼續與魏國拚消耗呢?
莫非,彼有後手?!
這個推斷,令司馬懿迅速將出兵以來的細節皆細數了一番。
但卻沒有發現己軍有疏漏之處。
因而,他唯有將緣由歸在了魏延的性情之上。
魏國所有將率都對魏延的用兵風格不陌生,知道彼素來剛猛、崇尚一往無前。
或許,乃是在逆蜀丞相尚未趕來關中之前,無人約束的他急於求成罷?
畢竟,彼乃將率,一直戍守在外的將率,而並非居廟堂之上的公卿,不會有如廟堂公卿顧念全局的思慮。
這種推斷,不止縈繞在司馬懿心中,同樣來自魏軍幕僚的諫言。
所以,雙方全力以赴、皆不留餘力的拚消耗仍在繼續著。
所以,魏軍的結局就無法更改了。
丞相與鄭璞對關中戰事的必勝把握,魏延預留奠定勝局的破敵之刃,一直藏匿在北地郡涇水河穀漆縣的的兩萬將士。
這兩萬將士,除卻了王平本部四千人外,尚有昔日鄭璞、關興、句扶與柳隱等人歸來成都參與伐吳之戰時,留在關中的本部!
而此時,句扶與柳隱在擊潰江東兵馬後,就已悄然趕回來了北地。
大漢北伐各部,除卻如今歸薑維督領的虎步軍外,戰力當以王平督領的無當飛軍、句扶督領的板楯蠻為最。
在沒有從丞相中軍分出來之前,就常常任蹈陣前鋒。
是故,丞相與鄭璞在籌畫關中決戰時,同樣將他們當作了勝負手;以王平為督將,領他們充當奇兵,在魏延與吳班以及薑維將逆魏大軍牽製住時,一舉殺來奠定勝局。
在謀畫之初,許多人都以為擔當此重任的將率,當以薑維最佳。
就連王平本人都婉言做辭,聲稱軍中許多將率都比自身更勝任,為了確保萬無一失,請丞相另擇主將,他甘願為前驅。
但鄭璞力薦之。
且聲稱主將若是以薑維擔任,恐會導致功敗垂成!
如此言論,令所有人皆詫異莫名。
不管是以往的戰績還是個人將略推斷,薑維怎能居王平之後呢?
但丞相對此深以為然。
而薑維同樣力辭,附議鄭璞之斷。
緣由,正是他這些年戰績太過於耀眼了,逆魏對他的防備必然不會鬆懈。
若是他趕去漆縣督領這部決勝之軍,必然也會將逆魏斥候的注意力吸引過去,亦會令逆魏發掘漢軍藏匿兵力在此了......
屆時,莫說如期作為奇兵奠定勝局了,彼逆魏司馬懿能否發起關中決戰都在兩可之間。
而以王平為督將,則沒有這方麵的顧慮。
王平此些年幾乎都是隸屬於丞相的中軍,分出來以後亦不曾以主將身份督領過多部兵馬鏖戰的經曆,在逆魏的眼中,他僅是一個將略堪堪可用的將率。
尤其是關東士人對邊陲之人、蠻夷部落抱有鄙夷觀念。
最早作為隨著巴郡七姓夷王杜濩的扈從、識字不滿十的王平,在他們眼中隻不過是一介莽夫,衝鋒陷陣之能有餘,若作為督將則才能不足。
無需多防備。
不過,出於謹慎考慮,司馬懿在出兵之前還稍微防備了下。
在留下戍守長安以及護衛大軍糧道的萬餘戎兵中,他特地分出了三千兵馬趕赴穀口,歸以四千將士戍守涇水河穀的部將王頎節製,以防漢軍在隴東的兵馬南下侵擾。
當然了,增加了三千兵馬的王頎,在漢軍麵前仍是螳臂當車。
當魏延、吳班以及薑維督兵與魏軍在右扶風鏖戰得如火如荼之時,王平部兩萬精銳與張嶷以及劉忠部的近三萬大軍浩浩蕩蕩南下,隻用了半日的時間便衝破了王頎的塞道,順利穿行過了涇水河穀。速度之快,連護大軍糧道的孫禮部都來不及聚攏兵馬阻攔,就被張嶷與劉忠兩部殺到了眼前。
本部僅剩五千餘淮南精銳的孫禮,兵力不集中且是倉促迎戰,徑直被漢軍席卷而過。
成為了關中戰事首個居將軍號的將率。
嗯,王頎沒有死。
漢軍衝破阻攔、順利穿行涇水河穀後,便對他不屑一顧,徑直引兵南下了。
猶如斬殺他以及俘虜他麾下將士不算戰功一樣。
但王頎知道,漢軍之所以放棄攻滅他本部這樣唾手可得的戰功,乃是因為有更大的功績等他們——他們想趕在司馬懿得悉消息之前,以突如其來的奇襲將魏國主力一舉擊潰!
因而,王頎目睹漢軍浩蕩南下的背影,在收攏殘軍歸去長安之時,亦不忘立即派遣出了十餘波信使趕去汧水河穀給司馬懿示警。
但可惜了。
雖然這十餘波信使乃是走不同道路西去的,但沒有一波能成功,都被徐質與張特督領的西涼鐵騎給半路截殺了!
是的,西涼鐵騎。
謀事數來謹慎、萬事求穩妥盡善的丞相,還將三千西涼鐵騎暫時劃給王平節製了。
意圖,就是為了在漢軍順利穿行涇水河穀、往魏軍後方襲擊而去時,以西涼鐵騎作為前驅沿途截殺信使與斥候,讓司馬懿來不及防備。
無獨有偶,被一舉擊滅的孫禮部,同樣沒有機會傳遞消息。
至於坐鎮在長安城內的京兆尹張緝,則是有心無力。
待他得悉漢軍從涇水河穀南下、王頎部被破、孫禮戰死之時,張嶷已然引兵馬趕到了長安城下落營了!
不過,兩萬大軍的長驅,是無法長期掩蓋行蹤的。
當王平部與西涼鐵騎踏上郿縣地界的時候,還是有斥候將軍情傳到了司馬懿與秦朗的手中。
此要歸功於司馬懿對丞相與鄭璞的忌憚。
當他知道東三郡戰事結束後,便擔憂丞相會引兵走褒斜穀入關中襲擊魏國大軍的糧道、斷了他的歸路;抑或者從綏陽小穀(馬尾河穀)橫插來陳倉救援。
故而,他也派遣不少斥候監視著褒斜穀的兩個出口。
但所謂失之毫厘、謬之千。
若是丞相引兵從褒斜穀出,他能有充足的時間做好迎戰的準備,蓋因秦嶺穀道崎區難行且逼仄,一支兵馬在穿行時必然會蔓延十餘,甚至是二十餘。漢軍即使出穀了,亦需要花費不少等待後續的兵馬聚攏,以及整理陣列等。
但徑直從涇水河穀折道向西撲來的王平部與西涼鐵騎,則是沒有這種時間耽擱。
待斥候將消息傳回來的時候,不管司馬懿與秦朗都沒有時間做部署了!
畢竟,他們如今皆全力以赴與魏延部以及吳班、薑維部鏖戰中。
若是倉促罷兵,或者抽調兵馬歸去迎戰王平,那必然會誘發將士們的驚恐,且會在抽調兵力的時候亦很容易被漢軍尋到破綻、一舉殺入。
已然如火如荼的戰場,任何一個稍有常識的將率,都不敢倉促退兵或者分兵。
除非,他想體驗一潰千的滋味。
但現今留給司馬懿與秦朗的選擇不多了。
若不盡快脫戰或者分兵歸去迎戰,他們的後方同樣要麵臨被漢軍長驅直入,進而演變成為兵敗如山倒的局麵。
秦朗那邊,稍微好一些。
他本就是依托著汧水河穀而迎戰的,占了一定的地利優勢,讓處於兵力劣勢的吳班與薑維以及趙廣部尚沒有強渡過汧水。
是故,他在得悉消息後,第一時間讓人將自己的建議送給了司馬懿。
他是想要壯士斷腕。
趁著漢軍尚未形成包抄合圍之前,留下兩萬將士在汧水河穀斷後,自己則是帶領著其餘兵馬趕去與司馬懿會合,逼退魏延部,然後折反歸長安。
這也是最穩妥、最恰當的辦法。
沒辦法,事已至此,魏軍已然沒有勝算了。
哪怕魏軍如願抽調出兵力,抵禦住了漢軍從郿縣趕來的襲擊,亦會陷入糧道被斷、歸路被斷的軍心動蕩中,而長安那邊亦沒有兵馬可支援打通糧道,因而他們的敗北隻不過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唯有壯士斷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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