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萬物本一心

類別:武俠修真 作者:蓬萊靈海君 本章:第六章萬物本一心

    蟾嶺坡上的漫天赤霞倒卷而回,流焰飛騰,隱約間構成了一隻於烈火中起舞的神鳥。

    下一瞬,伴著一聲鳳鳴,所有赤霞、火雲悉數消失不見,唯有一道身影以虛空為階,漫步走向場中三人。

    橫渠先生麵色略顯凝重,他在來人的身上感受到了極為濃厚的鳳氣,宛如一尊神鳥當麵,這一方天地都要為其拜伏。

    他微微皺眉,轉頭看向光濟,卻見對方麵上亦有些許驚訝,似乎此人的出現也超出了他的預料範圍。

    難道這二人並不熟識?

    一個念頭從橫渠先生心底冒出,旋即被他摁了下去。

    不對,先前此人明明叫出了光濟的名字,若不是他在一旁窺視了許久,那便是這兩人故意在老夫麵前擺出這副態度

    念及此處,老者輕笑一聲:

    “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來人幾步邁出,便從坡嶺之頂走到了離光濟不遠處的地方,所過之處空氣略顯扭曲,似乎還不能很好地收攝自身對於外界的影響。

    丁檠吐了一口氣,心中泛苦,但麵上卻是不顯分毫,對著橫渠先生微微一揖,含笑道:

    “晚輩丁檠,字丹元,見過橫渠先生。”

    他與光濟不同,光濟身為出家人,外人稱呼時隻需一個法號即可,但丁檠尚需取字。

    如今從外表來看丁檠,正是弱冠之年,擁有表字也是理所應當之事。

    是以他便隨意取了一個表字,以便日後他人稱呼。

    橫渠先生聞言頷首:

    “原來是丁小友,不知小友對方才我二人所言有何見教?”

    丁檠甫一出場便氣勢拉滿,剛才更是口氣不小地要代光濟回答橫渠先生之問,是以橫渠先生並未因為他外表年輕而小視其人,話語間平等視之。

    丁檠走到光濟身邊,和他並肩而立,看向橫渠先生,沉吟片刻後道:

    “張公所言,乃是以氣為本,太虛即氣、氣化萬物,不知我說得可對?”

    “不錯,”橫渠先生既是在承認對方所言,也是在宣講自身學說,雖然此地除了他們四人之外再無其他人,但老人依然一副傳道授業的神態,“太虛無形,氣之本體,其聚其散,變化之客形耳。是以太虛即氣,則無無精氣流動,充盈於天地之間,聚為有象,散作無形。”

    在老人看來,宇宙之本體,萬物之始基皆為一氣所成,不拘此氣聚散離合,究其實質,皆是“有”,而非“無”,物質的變化隻是存在形式上的改變,並非物質本原的消失,太虛即氣,唯氣永。

    “如此說來,張公以為求道當求於外?”

    丁檠眼中閃過一抹狡黠之色,開始挖坑。

    既然橫渠先生的觀點屬於樸素唯物主義的範疇,認為“氣”是萬物的本原,那其認知世界的過程自然要循“氣”而行,也就是所謂的求道。

    橫渠先生聞言思索片刻,點頭道:

    “不錯,人求道當行於外。”

    “既是如此,不知張公如何看孟子所言萬物皆備於我?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張公所言求道於外者,豈非與孟聖所言相違背?”

    萬物皆備於我矣,語出。

    東漢趙岐曾注:“物,事也我,身也。”

    孟子認為,此世萬事萬物之理皆已由天賦予我身,全在自身性分之內,若向內求,則可至天人合一的至誠之境,如此便會“樂莫大焉”。

    這句話是典型的唯心主義命題,雖然後世對於究竟是主觀還是客觀的具體劃分仍有爭論,但是用來作為反駁橫渠先生氣本論的注解卻是綽綽有餘。

    丁檠道出此語,期待地看向橫渠先生,他當然不會自大地以為僅僅憑此一語便可結束論道,而是等待起橫渠先生的回答。

    橫渠先生以氣為本,而光濟則是佛門出身,二者之間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正如玄門煉氣一脈和佛門的差異。

    自古以來佛道雙修者少之又少,也是因為道門向外求“道”,而佛門則內求於心。

    與橫渠先生論道的過程,也是丁檠重整自己一身所學的過程。

    他於山腹洞天之中得了一樁機緣,如今腦海中正有萬千文思靈感如泉湧而出,恰好眼前又有橫渠先生這一位儒學大家在此,正合他梳理自身思緒,將機緣沉澱下來,化作切實的積累。

    這也是為什丁檠要代替光濟上來論道的原因,他亟需進行一場消化活動,不然由光濟開口,這場關於“心”與“氣”的論道才算圓滿。

    麵對丁檠引用孟子的行為,橫渠先生麵上突然露出笑意:

    “你之言論,倒是頗合我那伯淳侄兒的路子,他以心解理,倒是和你的觀點頗為合契。

    “也罷,就讓老夫來告訴你孟聖此言真意!”

    丁檠聞言心中一沉,他突然想起來一件事,那便是北宋五子中張載和二程的關係。

    眾所周知,張載是程顥和程頤的表叔,而程顥和程頤則師從周敦頤,同習理學一脈。

    其中程顥以心解理,是後世陸王心學的發軔,而程頤則常將理與氣相對而論,提出“性即理也”,後來由朱熹發揚光大,被合稱為程朱理學。

    有這一重關係在,橫渠先生肯定和二程少不了論道,今日他和對方所言,恐怕張載和程顥早就談及過,已然有了一套邏輯自洽的解釋了!

    “嘖,這是把自己給絆進去了”

    心中默語,丁檠定了定神,看向橫渠先生,鄭重以待。

    見對麵的年輕人臉色不複之前輕鬆,橫渠先生似無所覺,撫須微笑道:

    “你引孟聖之論,言及萬物皆備於我,老夫卻有一問,此物從何而來?”

    話語不疾不徐,慢條斯理,但丁檠卻是渾身一個激靈,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沒有給他留出回答的餘地,橫渠先生繼續道:

    “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此言確實不假,然而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萬物皆備於我,此物從何而來?如何備於我?你可有答案?”

    丁檠歎了一聲,有心胡攪蠻纏,但終究還是誠心誠意道:

    “此物由天而出,乃是天備於我。”

    孟子哲學思想的最高範疇就是天,他繼承了孔子的天命思想,又剔除了其中人格神一麵,將天認定為具有道德屬性的精神實體,是人性固有的道德觀念的本原。

    橫渠先生所言“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出自,正好就是這種思想的具體表達。

    對方引用此語,意在說明“天”備“物”於“我”,將“萬物備於我矣”劃分到了客觀唯心主義的範疇,與氣本論卻是有了共通之處。

    僅這一句,便足以說明橫渠先生平日沒有少思考類似方麵的問題。

    丁檠雖然可以不接對方的話,強行無視橫渠先生拋出來的問題,但這也就脫離了論道的範疇,進入到了單純的杠精環節,他不屑為之。

    於是回答了這個問題,靜聽橫渠先生接下來的話語。

    而在場外,郭浩看了看沉浸於論道之中的兩人,心中不由嘀咕起來:

    “這個丁檠究竟是什來曆?竟然能與橫渠先生論道?莫非又是哪位隱居治學的儒家治國,就如那姬東陽一般?”

    他不由又看向光濟,後者閉目傾聽場中兩人話語,亦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這人也是來曆不明,待到此事結束後,便得上報朝廷知曉了。”


>>章節報錯<<

如果您喜歡,請把《燭行錄》,方便以後閱讀燭行錄第六章萬物本一心後的更新連載!
如果你對燭行錄第六章萬物本一心並對燭行錄章節有什建議或者評論,請後台發信息給管理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