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深！”

    情緒在一瞬間崩潰了，風清顏掙紮著爬起來，踉踉蹌蹌地朝他跑過去，然而在即將靠近時，卻親眼看著他身子往旁邊一翻，倒在了自己麵前。

    他的雙眸半睜著，還在望著她，垂落在身旁的手發出顫動，卻沒有力氣再抬起來。他很想告訴她，不要哭，他沒事的，隻是看著嚴重了點，他休息會兒就會沒事的……

    但此刻他卻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昔日被奉為神明，如今終還是倒下了。

    隕天想要去趁機殺了他，但偏偏這時一道鎮壓妖魔的佛法突然落下，很快，隕天被擋了回去，而林姝悅更是被重傷了。

    見此，隕天急匆匆地帶林姝悅離開了。

    奚華落在地麵，他的手上拿著一串檀木色的佛珠，麵無神情好似無悲無喜。

    “雲深！”風清顏連跑帶爬地朝夜雲深而去，那慌張的身影總有幾分讓人心疼，一身紅衣都褪去了光彩，跑到夜雲深身旁時直接跌坐在地，紅著一雙眼睛望著他。

    火焰山上，天色昏暗，而在流星不斷墜落的夜空之中，九顆星辰正發出耀眼的光。

    奚華走過去給夜雲深把脈，隨後又慢慢放下了手，他始終一言不發，但那沉下去的麵色風清顏卻看得分明。

    然而，她卻不肯放棄那一絲希望，依舊望著他，一邊哭著一邊扯住了他的手臂。

    “奚華，你救救他……”

    “你幫我救救他，好不好？”

    “我已經沒有了哥哥，我不能再沒有雲深了……”她一遍遍哀求著他，淚水漸漸模糊了視線。夜雲深的傷勢，她自己其實很清楚，他的魂魄將散不散，已經是強撐著最後一口氣了，而這最後的希望她不願放棄。

    然而奚華沉默地別開了臉，從夜雲深身旁站起來，後退了一步。

    風清顏望著他，感到了一陣深深的無力與絕望，淚水一次次地順著臉頰滑下，凝聚在她的下巴處，最終緩緩滴落在夜雲深的手背上，一片滾燙。

    夜雲深用力地抬起手，顫顫巍巍地將手指伸向她。他想為她拭去眼角的淚，想告訴她這不過一點小傷，身上縱有千般萬般痛楚，都不如她落下一滴淚，讓他心痛。

    “雲深，你要撐住……”

    “我，一定會救你的！”

    她眼中閃著淚光，神色滿是堅毅。

    後來，奚華告訴她，當石柱亮起時，借著它的光可看到法陣內隱藏的神山。傳聞在那神山上，有可滿足人的一切願望的東西，包括起死回生，逆天之術。但是因為沒人去過，所以這一直以來，都隻是個傳說。

    但風清顏並不管這是不是傳說，隻要有一絲希望她都不會放棄，於是她拿過夜雲深搶奪來的最後一塊上古碎片，將它放在了第九根石柱上。

    很快，石柱從第一根開始相繼被點亮，上麵的灰塵都很快消失，顯露出了石柱上麵的浮雕，上麵刻的圖案有山川和飛禽，還有走獸，每一件都是完美的藝術品。

    它們從縫隙中散發出了淡淡的白光，給這夜間增添了一抹奪目的亮色。按照臨淵之前所說，當碎片放在九根石柱上之後，渾天儀會被轉動，上古天地法陣將徹底開啟。

    於是，風清顏和奚華一直看著，但是他們等了一會兒，都沒有看到渾天儀轉動。

    怎回事？

    風清顏的神情有些錯愕，忽然她想到了什，目光一轉，落到了夜雲深身上。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當即決定不再管這件事。由於時間緊急，她立馬借助石柱散出的光，看到了前方那若隱若現的神山。

    黑夜下的神山籠罩了一層迷霧，她站在這外麵，怎也看不清麵是怎樣的。

    “雲深，走，我帶你去。”

    她用她小小瘦弱的身軀將他背了起來，咬著牙，朝著那神山的方向一步步走去，奚華想要幫她，卻連給她搭手的機會都沒有，伸出的手就這頓在了半空，他望著他們離開的背影，眼神中透出難以言喻的落寞。

    沒多久，臨淵急匆匆地趕了回來，他之前被隕天困住了，現在才脫身，但是回來後他沒有看到風清顏，更沒有見到夜雲深。

    “在那邊……”

    奚華指了指前方，臨淵順著望向了神山的方向，聽奚華說了事情的經過後，他第一反應就是想追上去，但卻被奚華攔下了。

    …

    上山的路都是岩石，大大小小的碎石一塊一塊的，風清顏背著夜雲深，義無反顧地往前走，每一步都盡量讓自己走得很穩。

    林姝悅的破月之刃沒想到會這強大，夜雲深的意識此刻已經很不清醒，他現在還有一口氣，完全是靠風清顏幫他撐著。

    聽奚華說，去往神山的路上會遇到很多危險，刀山火海都是輕的，雖然能實現願望很誘人，但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複。

    但是，風清顏不管，她很快背著夜雲深來到了山腳下，因為這不能飛行，所以她隻能背著他沿著上山的路一直往上走。

    火焰山上到處都是石頭，寸草不生，滾動的岩漿帶來襲人的熱浪，埋在地底的地火早已經竄了出來，一簇簇火苗在不斷舞動跳躍著，好像在為即將發生的事而感到興奮。

    “嘶”

    忽的，她倒抽一口冷氣。

    她背上的夜雲深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朦朧間，他好像看到了跳躍的火苗，像一團團盛開的火樹銀花，在風中搖曳，蕩漾。

    真美啊。

    他不由輕扯開了一抹笑。

    但是他不知道，此刻他的妻子正在背著他，一步一步踩上了這夢幻的火樹銀花。

    哪怕用修為護住了自己，但她的腳掌還是感到了一絲灼燒的痛楚，而隨著她一步步往前走去，她身上以天蠶絲製作的衣服竟也開始著了火，一點一點地被焚燒吞噬。

    地火一吹即燃，從地底竄出，隨著風過大地，不多時就熊熊燃燒，形成了一片衝天的火海，灼熱的氣息將他們給包裹住，好像要將他們給吞沒於此。

    她背著他，在火海中負重前行，汗水一滴滴地滑下，滴落在地麵上，瞬間被蒸發。

    “顏兒……”

    背上的人忽然喚了一聲。

    聲音很輕，像是沒有一般，但落在風清顏的耳邊，卻顯得格外清晰。

    他僅僅一句呼喚，就將她所有偽裝的堅強給打破，淚水再一次無聲滑下，她失聲般地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去回應他。

    當她穿越過火海時，她身上的衣服已經被焚燒了大半，因為材料難得，所以焚燒得很慢，出來時還能給她保留最後的體麵。

    可是夜雲深，卻毫發無損。

    她大部分的修為都去護住夜雲深了，索性這火傷不到她，因此她也沒多管。出來時看到衣角上還掛著火，她意念一動，隻聽到一道裂帛聲，那衣角便被撕碎了個徹底。

    鞋子沒了，她的玉足踩在台階上，順著台階一步步往上，沾染了不少塵土。未及膝蓋的破碎衣裙半遮半掩，將一雙筆直細長的美腿也露了出來，肌膚細膩如玉，比例完美好似妖精般，透著一種無與倫比的精致。

    那火傷不到她的皮膚，連一絲燙傷的痕跡都沒有，所謂破敗撕碎的衣裙，也隻是給她增添了幾分在月夜下的淩亂性感美。

    曾行閨房之樂時，夜雲深最愛的就是她這雙腿，哪怕不經意間一個彎曲的弧度都帶著妖精似的嫵媚，像是會勾人般。

    然而此刻，那一雙如竹竿的腿承載了所有的重量，每一步都走得很艱難。沒人能夠體會她的心情，隨著越來越往上，縱使有修為在身，風清顏也並不輕鬆，她覺得自己身上背著的不是夜雲深，而是整個世界。

    “顏兒……”

    夜雲深再次喚了她一聲，這一次他的意識清醒了些，眼前的畫麵大約能看清。

    “你放我下來吧……”他低聲說。

    “不，不要！”

    “我一定，一定能救你的。”

    風清顏已經哽咽了，她的鼻子忍不住地發酸，眼尾泛了紅。在月夜下，她背著他走在崎嶇不平、滿是岩石的山路上，淚珠如斷了線般一顆顆砸落，情緒壓都壓不住。

    她沒有能力去救他，普通人的生死她或許可以掌控，但夜雲深從不是普通人，他受的傷也不是普通的傷。

    先是九星之力反噬，再被隕天重重地打了一掌，然後被林姝悅刺中心口，最後被足以奪去他性命的破月之刃刺穿了身體。

    她現在的能力根本救不了他。

    “顏兒，對不起，其實，其實我有很多秘密沒有告訴你……”

    “你知道我為什會喜歡你嗎？其實一開始，我也很奇怪，後來才發現，原來在上古時我就見過你了，那時候你一個小小的姑娘，真是那九州八荒最可愛的姑娘……”

    “而且，我很早就恢複記憶了，但你知道嗎？從來沒有什另一個女人，你在我記憶中看到的那個女人，從頭到尾，過了幾千幾萬年都是你自己……是你，你自己。”

    他的聲音微弱又無力，聽著他的一字一句，一陣深深的沉重感忽然壓上心頭，風清顏一邊流著淚，一邊感覺自己胸口悶得很。

    “你可能不知道，我當初從沉睡中蘇醒，踏盡九州八荒，找了你不知多少年……”

    “大帝，我想去找一個人……”

    夜雲深還能記得，當初他曾跪在大帝的神廟門前，明知自己犯下的是什罪責，但在深思熟慮過後還是決定走這一步。

    於是，他一個人拿著一把劍，幾乎踏遍了九州八荒，看過塞外的大漠孤煙，也看過南海的人間仙境，去過九重天境，也下至過冥界地獄，然而天地間，卻無她名箋。

    “小夥子，你這一路幹嘛去啊？”

    “找一個人。”

    “那個人……被我弄丟了。”

    不過睡了一覺，她就被他弄丟了。

    “對不起，我不該瞞著你，我該把一切都告訴你，但是我又怕，怕你會想要恢複自己的記憶，怕你記起臨淵，怕你會受到影響仍然愛著他，怕你會從我身邊離開……”

    “我找了你這久，好不容易這輩子你愛的人是我，做了一回真正的夫妻，我就想讓你一輩子都屬於我，哪怕過去千百年間的陪伴我永遠都不能跟你說，但我也想就這樣將你鎖在身邊，生同衾，死同穴……”

    “顏兒，不要怪我好不好？”極盡卑微的哀求語氣，讓人聽著無不感到揪心。

    他趴在她背上，目光望著她，眼中蓄滿的淚水漸漸模糊了視線，腦中不由回想起了他們一年多前的相遇，他們的初見……

    “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既是如此，公子莫不如效仿一二？”那時，他隻見她眸中仿若蘊含著萬千星辰，熠熠生輝。

    “倒適合與本王一起禍亂天下。”說出那句話時，他也不知道他怎想的，明明前一刻還覺得不可能娶她，卻不想下一刻直接被她勾走了心，為她甘願放縱沉淪。

    好像在哪兒見過她……哦，她是風清越的妹妹，那個傻女……不，不對，她是他千萬年前就定下的妻，是他一生的追尋。

    “雲深……”

    “雲深……”

    “雲深！”

    “夜雲深！”

    他曾聽她一遍遍叫著他的名字，短短幾個字，卻說出了各種各樣的語調，有急切的，歡喜的，還有擔憂的，以及生氣的。

    “夫人，再叫我一聲好不好？”

    呼吸不自覺地放緩，他緊張又期待，他怕她生氣，更怕她一開口，就要了他的命。

    “夫君。不知處花開正濃，你喜歡的花也正值花期，你我二人，當何時歸？又當何時去守著那花期，靜待花開？”

    她終於如他所願地喚了他一聲，然而一番話，卻讓兩人淚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