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他們曾近到咫尺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青衫落拓 本章:第26章 他們曾近到咫尺

    輾轉半夜才睡著,第二,辛辰毫不意外地起晚了,頂著黑眼圈去上班,正在忙碌,雲特意跑來她的格子位,細細打量她,看得她直發毛,雲才嬉皮笑臉地湊近她:“昨晚護花的男人真是極品啊,溫潤內斂又帥氣,有這樣的男友,難怪你再看到什樣的男人都波瀾不驚了。”

    辛辰哭笑不得,“不至於要八卦到我頭上吧,我跟他都不算很熟啊。”

    “不熟嗎?那就好,不如你介紹給我吧。”

    “那個,他好像有女友。”

    “太可惜了,你要見到跟他差不多的男人,可千萬記著留給我。”

    辛辰被纏得沒法,隻能點頭,“好,我保證。”

    雲走後,辛辰想到要是她去給路非介紹女友,他可能出現的表情,麵部不禁都有點抽搐了。

    聖誕過完,馬上快到元旦,可是中國人好像並沒把元旦當成新年的開始,下意識等著農曆新年的到來,尤其攝影工作室倒有大半員工不是北京土著,都期待著一個悠長的假期,好早點回家過年。

    當嚴旭暉出現在工作室,宣布派馬去貴州東南部地區做一個少數民族風情畫冊拍攝時,馬高興得差點兒跳起來。

    “這畫冊是當地政府推廣旅遊計劃的一部分,不賺錢,既是工作室拓展業務範圍的嚐試,也算做公益事業。”嚴旭暉強調著,“馬,知道你老家就在那邊,所以派你過去,如果進行得順利,拍完了就可以提前回家過年。”

    馬點頭不迭,“我帶誰一塊過去?”

    攝影師出去,總得帶個助理幫著做輔助工作,但工作室最近還有幾個賺錢的廣告片要趕在年前完成拍攝,人員不敷分配,連企劃都上陣充任助理了。嚴旭暉轉向辛辰,“辰,剛好你手頭做的藝術展推廣工作已經完成,眼下都在忙拍攝,後期處理是下一步的事了,要不你跟馬一塊出趟差,還是老規矩,一邊拍攝一邊完成初步的修圖,其實當地政府會派專人專車協助你們,體力活可以讓他們做,按預定日期拍攝完成了,你可以直接回家休春節假期,怎樣?”

    辛辰沒有異議,貴州是她沒去過的省份,頭次能借工作之便公費去見識一下也行。

    第二,她和馬收拾行李,帶著器材,一路看著拍攝方案,乘飛機飛去了貴陽機場降落。

    馬喃喃地:“我快趕上治水的大禹了,過家門而不入,這情操、這工作態度啊。”他老家就在省城貴陽,能在節前提前回來,自然是言若有憾,心實喜焉。辛辰也懶得搭理他的感歎。

    來接他們的地方政府工作人員李和司機老劉十分熱情,先與馬認了老鄉,上車後一路給他們介紹著,黔東南是少數民族聚集地,既有秀美的山水和眾多的名勝古跡,又充滿了厚重原生態文化色彩的民族風情,隻是旅遊產業的發展遠遠落後於緊鄰的湖南,現在政府已經決意大力宣傳,改變這一狀況。

    辛辰已經仔細研究了拍攝計劃,畫冊上的風景圖片由當地政府提供,馬的主要任務是深入鎮遠、雷山、丹寨、黎平等地拍攝少數民族聚居的人文景觀。

    接近舊曆年底,行程安排得十分緊密。馬堅持元旦也不休息,力爭早點拍完。他們幾乎沒在風景區有什停留,從一個地點趕往另一個,陪他們的李和老劉都對他們的工作效率表示了驚歎。

    辛辰倒沒有累的感覺,她走慣自虐式的驢行道路,隻覺得這一趟差出得堪稱舒服了。他們的拍攝地點很多是偏遠鄉村,生活條件非常艱苦,但他們一路有公車接送,一個司機,一個工作人員全程作陪,住的不是賓館便是政府招待所,飲食全有人打理好,有時甚至是滿桌鄉政府官員出麵作陪,弄得馬跟辛辰幾乎有點寵若驚,又不適應。

    轉眼到了一月中旬,這氣陰沉,開始下起了凍雨,限於光線,拍攝隻能放緩速度,李告訴他們,本地這種氣並不出奇,一般幾後就會過去。馬急於早點完成工作回家過年,催促著趕往下一個鄉。開了一段路,司機老劉看得直搖頭,“這一帶山高路險,凝凍氣上路太危險了,還是等一等,我們這氣候一向溫和,沒有嚴寒,一放晴,路就好走了。”

    他們於是在離黎平縣城大概70公的一個村子住下,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凍雨一直不停,與雪交替下著,氣越來越寒冷,路麵迅速結了反射著光亮的厚厚冰淩,老劉直叫幸運:“這要是被困在路上,才真是要命,好歹現在待在村子,還算方便。”

    然而所謂方便也隻是相對的,村子先是停水停電,然後手機信號中斷,在打了一個電話回家後不久,固定電話也中斷了。

    大家被困在村委會簡陋的辦公室,麵麵相覷。

    馬起初還有心情端了相機出去拍攝厚厚冰雪覆蓋的蔬菜田地、茶樹林、掛著長長冰淩的輸電線路、不勝重負倒塌的民居和高壓塔、被封凍在晶瑩冰雪內的鳥、鞋子上綁了稻草艱難步行的返鄉民工,並且很牛皮哄哄地:“有些圖片絕對能得新聞或者紀實攝影類的獎項。”

    可是日複一日,這些景象漸漸讓他麻木,更重要的是,供電、通信、網絡全部中斷,相機電池耗盡,村子隻有一台柴油發電機提供後備電源,但必須優先為村民打穀子,不然日常食用都成問題,而且柴油也很快用光了。

    村子的老人他們從來沒見識過這種氣,艱苦跋涉回來的返鄉客帶來的消息讓大家驚惶不安:路麵冰凝結了有一尺厚,沒有任何化凍的跡象,已經有大客車出了車禍,傷亡慘重,車輪纏上鐵鏈也無法安全行駛,外麵道路交通完全中斷,連省城貴陽市也停電了,雷山縣城、黎平縣城更不必,加油站沒有油,物價飛漲。講起步行返回的艱苦行程,幾個民工全都帶著餘悸和慶幸。

    李的心情尤其沉重,他沒法與上級取得聯係不,家妻子還有一個月就要分娩,他提出徒步走到黎平縣城,至少在那與外界聯係的機會要多一些,交通恢複想必也是從縣城開始再慢慢延伸到下麵鄉鎮村落。

    馬馬上讚成,他有標準的網絡信賴症,這樣沒電斷網的日子已經快將他憋瘋了。老劉老成持重,隻發愁地計算著距離和步行需要的時間,不置可否。

    如果是和驢友出行,辛辰倒願意試試徒步,可是眼下她穿著匡威的帆布鞋,衣著單薄,沒攜帶任何出行裝備,更別那三個男人全都沒有經驗,她不打算響應這個主意。

    辛辰想了想:“李,你在政府工作,政府會坐視下麵鄉鎮失去聯絡不理嗎?”

    李搖頭,“不會,現在應急機製肯定已經啟動,各種基礎設施的搶修也應該展開了,隻是氣太惡劣,速度不可能快。”

    “民工步行返鄉,都在縣城帶了補給,我們現在兩手空空,沒有必要的裝備,沿公路步行,80公至少要走四以上,大家有把握經受得起隻吃最基本的食物並在外麵露宿嗎?”

    老劉先搖頭,“吃還好,以我們的衣著再去露宿,肯定出人命。”

    “我建議還是留在這,不去冒不必要的風險。”

    他們繼續滯留在這個山村,村支書照顧著他們的生活,盡管青菜全被凍死在地了,日常食物倒沒有問題,家家都存著穀子,柴油耗盡後,就用原始的方法,把穀子倒在早棄置的石臼搗,弄掉外皮以後再做成飯。村邊的飲用水源早結了冰,村民索性敲下屋簷上懸掛的長長冰柱化水使用。村子唯一一個賣部,所有的商品幾乎都被他們和村民買光了。

    到了晚上,再怎睡不著也隻能早早上床,偶爾隻有幾聲狗叫,夾雜著木質屋頂在冰雪重負下發出的嘎吱聲,更顯得四周一片死寂。

    村子已經有房屋倒塌了,為了他們的安全,村支書將他們集中到了自家,好條件有限,隻能一間房搭上四張臨時床位,給辛辰在靠屋角拉一個簡易的布簾,他們自然沒有異議。晚上沒有電,他們唯一的娛樂就是喝點村民自釀的酒,裹著被子,百無聊賴地聊,直到累了睡覺。

    窗外積雪反照著光線,屋子內倒並不是絕對的黑暗。最初馬唱著主角,吹噓他的北漂經曆和各式豔遇,半真半假,演繹得很是精彩;老劉剛開始比較內向,這幾也開始回憶起當兵時的生活;李的生活很簡單,大學畢業後進入政府工作,到了年齡就結婚,隻等著當幸福的父親,辛辰聽著他們神侃,居然也一時忘了心底的煩惱。

    辛辰在布簾另一邊,並不參與他們那些漸漸變得純男性化的談話。她在徒步途中早見識了比這更豪放的吹牛,根本不放在心上,隻想著自己的事情。

    她最後一個電話是打給大伯的,告訴他自己的方位和下一步要去的鄉鎮。想必此地雪災引起與外界失去聯絡的情況,外麵已經報道了,就算擔心,也能理解。

    在手機信號中斷之前,路非仍然是隔幾打她的電話,隨意聊上幾句。突然打不通她手機,不知他會怎想。辛辰想著,又有點自嘲。能怎想呢?他那有邏輯的人,連她在無人區徒步都能確定她的行蹤,從她最後報告的方位,自然也能大致推斷出她的情況,知道她不過是困在了黔東南的某個地方,等待交通、通信的恢複。

    村支書隔幾就會去鄰近村子打聽消息,帶回來各種不知真假的傳聞。

    “聽一輛運送救災物資的軍用卡車滑進了山溝,車上的人都受傷了,凍了一一夜才被搶救出來。”

    “聽縣城蠟燭已經賣到5塊錢一根了,取暖的木炭都脫銷了。”

    “聽全國都在下大雪,還要下一個月。”

    “聽長江都凍住了。”

    幾個人聽得全都無精打采,連最後一句方夜譚都達不到逗樂的效果了。

    與外界的聯係被大自然的不可抗力中斷,陷身於孤島般的地方,在這個村子,日子單調地重複著,一過去,時間卻仿佛凝固了一般,白辛辰靠在火盆旁看隨身帶的書,村支書起離農曆新年還有多少時,她才記起,馬上要到她的生日了。

    想起路非那夜過的話,他們認識竟然快十二年了,對快6歲的她來講,接近半生。她頭次意識到了這個時間的長度,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這樣無眠的寂寂長夜,辛辰不能不從過去一直想到將來。

    她用了多久才走出他離開留下的巨大空洞?她頭一次正視這個問題,卻沒法去將那一個個寂寞孤獨、伴隨著夢魘掙紮的夜晚串成一個清晰明確的時間。

    哪怕是可以牽著別的男孩子的手了,她又用了多久才服自己不去比較掌心的溫度、雙臂的力量、對方身上的味道?

    又是到了哪一,她才終於建立了自己的平衡,由脆弱到穩定,可以不再自傷自憐,可以坦然看任何人的眼睛,可以安心走沒走過的路,可以靜靜地讓噩夢來了又走,隻當是睡眠的一個附加禮物?

    與他廝守去走接下來的路,這個提議注定沒法單純,伴隨著她不願觸及的記憶而來,既甘美又可怕,的確是誘惑了,真的有必要讓自己重新陷進去嗎?

    村支書提供的棉被又厚又重,壓在身上,連馬都會做噩夢,更不用一向多少有睡眠問題的辛辰。她多半會在夜半最寂靜的時分突然驚醒,聽到布簾另一邊傳來老劉師傅的沉重鼾聲才定下神來。而做的夢卻讓她自覺窘迫,也許是睡前想得太多,路非時常進入她的夢境,恍惚之間,仿佛重回了瀘沽湖邊的臨湖客棧。

    她一直拒絕回想那晚的細節,然而一夜貪歡,留下的記憶竟然不是一點簡單的快樂,可以一帶而過的。

    她隻能挫敗地想,是她自己輕率的行為把兩個人維係得更緊了。

    在村子一住就將近半個月,總算這村支書帶回來一個好消息:“鄰村已經有電力搶修工程車開了進去,村民都上山幫著搶修供電線路了,下一步就要到我們這個村子來,我得趕緊通知大家。”

    李聽得精神一振,“我們可以搭他們的車回去。”

    又等了兩,供電局的車纏著防滑鏈緩慢地開了進來,和村民一塊重新豎起電線杆,接通線路,供電卻並沒能馬上恢複。剛好他們帶的搶修物資用盡,也要返程,李出示工作證以後,司機同意帶他們回去。

    幾個人和村支書告別,擠上了車,一路仍是冰雪地,工程車艱難緩慢地駛回了黎平縣城,他們到政府招待所住下。

    縣城的情況比下麵鄉鎮略強一些,備有發電機的單位保持著每至少幾個時的供電與正常上班,通信已經恢複,幾個人火速與家打著電話,幾乎喜極而泣。

    辛辰撥打路非的手機,提示顯示他不在服務區。她也沒有在意,趕緊借光給自己的手機充電,幾個人聚在一起,開始商量接下來怎辦。李已經跟領導取得了聯係,各政府部門目前都忙於救災,顯然再沒辦法管拍攝畫冊這件事了,而且氣象部門警告,雨雪氣仍將持續。他建議明聯係車子回凱,等春節過後再繼續工作。辛辰和馬也跟嚴旭暉通報了情況,嚴旭暉接到他們的電話大大鬆了口氣,自然沒有異議,讓他們隻管安心回家過年。

    他們又在縣城等了一,才搭上車返回凱,李急奔回家探望妻子,當地政府調派了另一輛車,送辛辰和馬去貴陽。他們這才知道,這次雪災範圍之廣,波及了中國中部和南部地區,貴陽機場隻在經過除冰後才能間斷開放,馬回家,辛辰在機場再苦候近一,終於登上了返鄉的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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