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嫿坐下倒了杯水,抿一口,才問:“當初錦瑟怎會好端端病死的,你真的不知道?”
蘇昀一臉苦b
地坐下,道:“我不知道,我進入這具身體時她應該死了。”想起自己占據著一具死人的身軀,蘇昀不免打了個寒戰。她一把拉住了方嫿的手道,“嫿嫿,你別問了,我怕我忍不住從這身體跳出來。”
方嫿被逗笑了,伸手點了她的額頭道:“盡胡說,去休息。”
八月初,距離太皇太後壽辰三日,各封地的王爺們陸續抵達長安城。
加上述職的時間,王爺們大約會得長安待上半月,宮早半個月就一直在忙碌著準備相關事宜。
太y
湖東側的上陽行宮被單獨空出來作為各位王爺的寢殿。
宮很多宮女都跑出去看熱鬧了,自皇上登基後,宮中已不曾這般熱鬧過。蘇昀看了熱鬧回來,見方嫿獨自一人坐在柳樹下,素手折了半截柳枝在手,在地上輕輕畫著圈。
蘇昀跑過去道:“你怎不去看看,可熱鬧了!不過可惜,那些王爺們看著可都不年輕了呀!哦,不對,除了九王爺!嫿嫿,你不知九王爺長得那叫一個帥啊,皇上美則美矣,可我卻更喜歡九王爺優雅的笑,嘖嘖,我好喜歡這樣的帥哥哦!”
方嫿的手指一顫,半截楊柳掉落在地上,她猛地站了起來,聞得身後有腳步聲傳來,緊接著是太監的聲音:“方典正,皇上召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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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4章上陽行宮
方才扶了流兒的手從紫宸殿出來,遠遠便瞧見那抹熟悉的身影。方的臉色微變,沉聲道:“她怎來了?”
流兒低聲道:“方才您在殿內時,奴婢聽玉姑娘在說,似乎是皇上召見她。”
方不免吃了一驚,她不是去尚宮局了嗎?皇上為何召見她?
流兒見她不說話,又問:“小主可要上前教訓教訓她?”
方略一思忖,冷笑道:“不必。”現下是皇上要見方嫿,她可不會自討沒趣。
淡而不膩的熏香混著一絲半縷的龍涎香,方嫿低頭隨著玉策入內,燕淇斜披一件團雲錦袍靠在軟榻上。
“奴婢參見皇上。”她跪下行了大禮。
燕淇輕笑道:“多日不見,你是越發懂規矩了。”
“是皇上教導的好。”
“很好。”燕淇滿意一笑,示意她近前。
方嫿起身往前,恭順地垂下眼瞼。他已開口:“各位王爺暫住宮內,六尚都需有人前往上陽行宮,朕與白尚宮商量過,她力薦讓你前往,朕已應下。朕不希望在朕的皇叔們述職期間,上陽行宮發生任何有違宮規之事,你明白嗎?”
底下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方嫿略吸了口氣道:“奴婢明白。”
他哪是不希望上陽行宮發生有違宮規之事?他這分明就是要她前往監視各位王爺!此事怕不是白素碧提議,根本就是他有心要她去。
真好呢,又是給她的一件“天大的好差事”!
方嫿心恨恨的,皇上的心思太飄渺也太危險,她似乎隱隱有些明白他們於太y
湖初見,他那些話的意思了。
從紫宸殿出來,便匆匆去了上陽行宮。
蘇昀沉悶了一路,這很不像她的性子。及至上陽行宮門口,她突然拉住了方嫿道:“我怎想都覺得這差事太懸乎了,眼下行宮住著的可都不是善善之輩,一旦出什事,皇上這不是推你去死嗎?”
方嫿笑了笑沒有說話,她倒是覺得燕淇這一步棋還在試探她,他想要看看她是否真的會全心全意替他辦事。
王爺們住在行宮,家臣、侍衛一律不得帶入宮來,頭都是宮掖庭局直接分配伺候的宮女和太監。
方嫿進去時,便有太監上前來告訴她哪宮住著哪位王爺,方嫿細細記著,蘇昀一直沉著臉色。
“那是九王爺住的夙錦軒。”太監伸手遠遠一指。
方嫿抬眸望去,夙錦軒隱在眾宮殿之後,又隔著一片杏林,蔥蔥翠翠,遙遠得觸不可及。她一恍惚,又想起他們還在白馬寺的時候,一別經年,有些記憶卻越發清晰。
蘇昀終於開了口:“九王爺怎住得那偏僻?”
太監笑道:“九王爺沒有封地,又無權無勢,還是代罪之身,他能來給太皇太後賀壽已是隆恩浩dng
了,哪還計較這個?”
蘇昀“哧”了一聲,方嫿已握緊了手中錦帕轉身。略一抬眸,兀自對上身後之人那雙墨晶色的眸子。她驀然心驚,從未想過她與燕修會這樣突然遇見
他著一襲簡單的靛青長衫,腰際去了香袋環佩,更顯得俊逸清朗。
蘇昀還是初次這樣近地看他,他就這般氣定若閑地站著,雅量高致。她一時看得愣了,從前聽
他們說謫仙般的人指的便是他這樣的?
“奴才見過九王爺。”太監已低頭行禮。
蘇昀一陣吃驚,也忙跟著行了禮。
方嫿的指甲已深嵌入掌心,她美麗瞳眸定定望著麵前男子,他亦是淡淡望她,黑如曜石的眸子沁出了一絲暖暖的光。
他,是認出她了嗎?
蘇昀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見她仍是不動,她隻得提醒道:“方典正,這位是九王爺。”
方嫿的視線有些模糊。
蘇昀咬了牙:“嫿嫿!”
她終是回過神來,規矩地朝他行禮:“奴婢見過九王爺。”
他含笑上前,話語清弱:“不必多禮。”
身後的宮女開口道:“奴婢帶王爺去寢殿。”
他點頭,未作絲毫停留,隨著宮女離去。
靜僻處,蘇昀拉住方嫿責怪道:“你剛才怎回事嘛!你不是告誡我在宮中行事要謹慎的嗎?你不會是你不會是看上九王爺了?”
方嫿的臉色一白。
蘇昀立馬搖頭:“不行!絕對不可以!你要知道是皇上把你安排進來的,雖然我覺得皇上內心比較yn
險,可他估計看上你了,不然怎會對你那上心?要是讓他知道你喜歡九”
“我不喜歡他。”方嫿幹脆地打算蘇昀的話,臉上笑容一收,轉身道,“去做事。”
蘇昀跟上她的步子,臉上也無笑:“我知道九王爺生得好看,我承認我第一眼也被他迷到了。可是嫿嫿,一見鍾情什的都不可靠,等你了解了他那個人,也許你會發現他並不如你想的那樣好。”
方嫿的步子突然滯住了。
蘇昀差點撞了上去,她驚險地避開,瞧見方嫿的臉色,這才忙道:“好了好了,我不說了,反正你不信我,以後你會明白的。”
以後?她哪還需要以後?有白馬寺朝夕相處的三年就夠了!她以為對他很了解,其實她不過見了他身上冰山一角罷了。她不免笑了笑,這又是怎了?不是已經忘了他嗎?
是啊,忘了。
她是方嫿,方嫿是最堅強的!她頷首,風吹在臉上,暖暖的,很舒服。
蘇昀突然想起一事:“你不是說一會六尚的人都要去見禮部尚書嗎?”
“嗯。”蘇昀不說她還真的要忘了。
禮部的人來無非便是交代一切瑣事,方嫿抱著無謂的心態前去,卻不想竟又遇見了袁逸禮。
太監正熱情地引他入內,他一抬眸就瞧見那熟悉的眉目,說不清為何,他竟驀地一笑。笑過後又自顧覺得可笑,他咳嗽一聲正了色。
方嫿欠身道:“奴婢尚宮局典正方嫿,見過袁大人。”
既知是袁逸禮,方嫿更不想聽他在上麵交代什了。蘇昀悄悄問她如何知道禮部尚書姓“袁”,她搪塞著告訴她聽來的。
蘇昀的黛眉一佻,明眼人都知道方嫿在撒謊呢,不過她很給麵子地沒有揭穿她。
宮人們都忙開了,袁逸禮疾步穿過院子便瞧見前頭的方嫿,他叫她:“方典正!”
方嫿的步子一滯,回眸見他快步過來,她本能地往後退一步,才道:“大人還有何吩咐?”
從他進入上陽行宮開始,麵前的女子就沒拿正眼瞧過他,袁逸禮的心情說不清的鬱悶,便蹙眉道:“那時在洛陽你可不會這般卑躬屈膝。”
她笑了笑,仍是低著頭:“大人手段其高,奴婢不是對手。昔日你我門當戶對,大人都能將奴婢整得那樣慘,今時不同往日,奴婢想好好活著。”
聽她提及往昔,袁逸禮心中微怒,沉聲道:“那也是你棄我在先!”
這話說得似乎又有另一種味道了,方嫿嬌俏臉上笑容未減,盈盈開口道:“如此說來,大人當眾棄奴婢是為出一口氣?”
的確是為一口氣,可這話被她說出來,袁逸禮頓時有種被羞辱的感覺。他的拳頭緊握,她已欠身離去,他忍不住問:“即便知今日下場,你也會不惜毀容退婚,入宮來做個宮女?”
她的心墜墜一痛,她退婚的真正原因袁逸禮是不會知道的。
那時候,她從來就不曾想過要入宮。
如今卻早已沒了退路。雙眸一闔,她慘淡一笑:“是。”
“好,很好!”他氣得發抖,“你一心想飛上枝頭當鳳凰,隻可惜天不遂人願!方嫿,你該不會以為還有機會?”
這一次,再聽不到她的回答,他隻愣愣看著那抹纖弱身影越來越遠。
她竟是這般看低他嗎?
袁逸禮憤恨一拳打在身側的樹幹上,“嘩”的一聲,翠色葉子落了一地。
餘暉滿天,將夙錦軒前一片杏林映得斒斕絕色。燕修握著書卷閑坐在窗前,幾縷發絲輕落在側臉。宮女進來點了熏香出去,他短短看一眼,身
邊沒有華年成與元白,是難得的安靜。
而他的心卻怎也安靜不起來。
眼前又浮現那張熟悉的容顏,他的手一顫,書卷落在桌上,他驀然起身,從一側的箱子翻出了佛經來看。
上陽行宮這會住了太多的人,故而蘇昀便隻能與方嫿一間屋子了。這丫頭白日累了,才過酉時便已睡沉,方嫿無奈的笑笑,羨慕不已。
睡不著,便又穿了衣服悄悄地出去。
這個時間大家都已歇下,她下意識地朝夙錦軒的方向看了眼,重重宮闈掩映,她自是什都看不到。
她也不知怎的,走著走著便進了杏林。
已過了杏子成熟的時候,仲夏夜,隻聞得空氣帶著淡淡的杏子葉的味道。遠處偶爾有宮人巡夜,這卻是昏暗一片。
方嫿深吸了口氣,才要轉身離開,忽而聽得前頭林子傳來細碎的咳嗽聲。她悄悄循聲找去,微弱光線下,隱約瞧見一個人影。
他靜靜坐在林中石凳上,身形消瘦,她卻隻消一眼便已認出他。
這晚了,他怎會在這?
他也已聽得這邊的腳步聲,微微側臉,在瞧見女子纖弱身姿時,悄然鬆了口氣。他叫她:“方典正。”
話語淡漠得沒有一絲感情,好似他與她從不曾認識過,白日在上陽行宮才是初見。
方嫿掩住心中不安,勉強笑道:“王爺何故還不休息?”
他“唔”了一聲,低語道:“方典正不也一樣?”
她毫不掩飾道:“奴婢睡不著。”
他淡淡一笑,道:“睡不著也不該隨處走,宮有宮的規矩。”
夜幕中,男子仍是一動不動坐著,話語清弱,卻是逐客令。方嫿忽然覺得好笑,她不過是碰巧在這遇上他,難道他還以為是她蓄謀的嗎?他心有所屬,隻想推開她,他又怎知她不會成全他?
何必要如此!
她生氣了,便硬要與他杠著!
“奴婢還是頭次進上陽行宮,早就聽聞行宮的杏林美極,自是要來看看。”
他笑一笑,溫潤如玉:“杏花豔態嬌姿,猶如胭脂萬點,自是難得一見的美景。隻可惜如今花季早過,你該來年再來。”
來年來年這還會有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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