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為人風骨

類別:曆史軍事 作者:萬象煙華 本章:第一百二十五章 為人風骨

    一想到這一點,呂不韋的心就有了一絲安慰,接下來的話語也說得更加自然,更加懇切:“公主能連夜趕來相府,這代表在這件事上,公主早就有了主見!既然有了主見,公主又何必再問不韋呢?”

    趙詩雨沒有反駁,手捧著茶碗,卻沒有入口,問道:“我不喜歡猜謎,也不喜歡毫無根由的推測,我希望相邦能給我一個確切的答複!讓我能安下心來的答複!”

    聞言,呂不韋偏過頭,看向殿外的夜空,寂寥靜謐,黑得空洞。

    呂不韋沒有第一時間回趙詩雨的話,反而很突兀地問了句:“公主還記得,入秦第一次朝議的時候,不韋曾經問過公主一個問題:公主來秦國究竟想要做什?”

    “那個時候公主回答說: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說到這,呂不韋輕聲一笑,不禁打趣道:“這話現在聽上去,倒像是掛在士子嘴邊兒的聖賢語錄!像是那些道理高深的濟世之語!”

    “那不隻是一句口號,更是我這一輩子要做到的事!任誰也無法阻擋的事!!”趙詩雨插了一嘴,神色鄭重,擲地有聲。

    呂不韋被打斷,卻並未露出不悅之色,隻是沉默了片刻,回頭望向趙詩雨,似是詢問,又似是自問:“可要想做成這些事情,恐怕沒那容易啊!朝野之上,民間之下,又有多少人與公主同心?”

    “不論如何,我一定會做到!”趙詩雨的言語之中,有一股凜然之氣,更有一股莫大的毅力與決心!

    “或許吧~~”呂不韋平淡地道了句,隨即也不理會兀自皺眉的趙詩雨,輕聲說道:“雖說現如今的朝堂之上,敢悖逆公主者寥寥,但是那些看似與公主同一陣列的臣子,所忠的卻並不是公主~!”

    “滿朝文武,都是忠於王上、忠於秦國的!不論是悖逆公主的士族,還是順從王意的純臣,苟延殘喘的羋係,亦或者是地位超然的宗室,他們都以王上為尊!”

    “可是說到底,他們忠的真的是君王社稷嗎?不然,他們忠的是他們自己,忠的是名,忠的是利!”

    說著,呂不韋的視線放空,目色漸漸模糊,看著庭外的夜空,喃喃說道:“士族抗拒公主,是因為公主的到來,將會打破秦國現有的格局,各方利益勢必受損,士族更是首當其衝!”

    “純臣們支持公主,也不全是崇仰公主的才華,他們更多的是看著我倒下,看著士族損傷慘重,彼可取而代之!”

    “羋係仰賴公主得以存續,尋得再起之機!而宗室,則是盯著公主的強國之策,尋求秦國盛強之路!”

    呂不韋緩緩轉過頭,目光落在趙詩雨的身上,眼神當中流露出一絲複雜莫名,像是憐憫,又似是感到惺惺相惜,道:“他們都站在公主身後,高誦著公主的名號,但是卻各自為政,各安心事,注定了無法同公主一路!等到現有的士族落寞,他們就將會是下一個士族!”

    “公主欲為天下開創盛世,欲為萬民立安身之命,公主忠的是萬民,忠的是天下……可身後的諸公,又有幾人心放著天下,又有幾人記掛著萬民!”

    “現在,公主還有方才那般一往無前的心氣嗎?”呂不韋定定地看著趙詩雨,仔細觀察著對方的神情,不放過任何的“動容”。

    對此,趙詩雨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情緒,神色沒有表現出失望,也沒有沮喪,目光一如既往地光亮,堅毅如初,甚至反過來詢問呂不韋道:“相邦一心想要著書立說,又是為了什?”

    “為了什?”呂不韋被問得一怔,緊接著自嘲似的笑了笑:“造書論策,名揚天下,不就是為了名利嗎?”

    呂不韋這番話,說得輕巧,但是語氣卻略微有些沉重,顯得心事重重。

    趙詩雨仿佛看穿了這麵上的輕佻,鄭重地道:“君是秦國的相邦,是秦王的仲父,已經算得上是天下聞名!若真是為了名利,你身為相邦,有各種辦法攬取聲名,賺得財利,但是為何偏偏選了這條千難萬難、置自己於險地的路呢?”

    著書立說,徹底將呂不韋這個相邦推到了風口浪尖,被推搡到了王權的對立麵!這條動輒萬劫不複的路,是呂不韋自己選的。

    頓了頓,趙詩雨迎著呂不韋望過來的目光,緩緩說道:“因為我們都是一樣的人,都選了一條荊棘叢生、看不到頭,卻又有一線機會得以名垂千古的路!”

    “……”呂不韋周身一震,目光瞬間有了些許閃爍。

    趙詩雨繼續說道:“你我都一樣,是商人出身,卑微低賤,我更是一介女子,注定了難登上大雅之堂!”

    “可我們卻都一步一步爬上來了,你是秦國的相邦,我是萬民頌揚的嬴凰公主,就是因為,你我都不甘於凡俗!”

    “你不願今生隻做一個商賈,我也不願順從女子之命,我們都想扶搖直上,將自己的名字留存青史,以供後人敬仰!所以,才會走上這一條千難萬險、艱苦卓絕的道路!”

    “著書立說,觸動了相權與君權之間的隔閡,導致朝野分立,人心動蕩;嬴凰厲行改製,便觸動了士族之痛,人心各安齟齬,難免抵觸犯禁。”

    “但即便如此,相邦依然不會放下著書之路,嬴凰也將決然不複地施行新政!因為我們都知道,比官職國體更重的,是天下!比名利財帛更值得去堅守的,那被深深銘刻在青史竹簡上的,是我們的風骨!”

    “文明之所以被稱之為文明,就是因為它承載著曆代先賢的風骨,他們有的愛民如子、為民生計,有的教化天下、頌揚真善,有的闡述道德、揭露人性,有的代民罹難、普濟世人。他們的風骨,就是文明的脊梁,撐起了華夏的過往!”

    “你我有幸踏上這一條光明之路,又豈會遇到挫難便輕言放棄?”趙詩雨的言語輕柔且堅定,震耳發聵,敲開了呂不韋顯露於外的表象,深銘於心。

    聽到這,呂不韋變得沉默,雙目昏昏,似是蒙上了一層霧霾,有點兒看不清自己。

    鑄文風以強國,為天下事,成就文明之脊梁,樹立秦人風骨!這不正是著書立說的目的嗎?

    “公主……就這了解不韋嗎?”過了許久,呂不韋目中閃著光華,一字一頓緩緩吐露。

    呂不韋的語氣輕緩,就像天邊的浮雲一樣,沒有著落,仿佛連他自己的心底,都沒有落定的答案。

    “因為你和我,我們都一樣!”趙詩雨一語一忱,一字一句,都透露出銘刻入骨的真切,深深入進了呂不韋的心。

    “哈……哈哈啊~!”驀然間,呂不韋朗笑出聲,老眼當中閃過盈光,深深地凝望著趙詩雨,像是透過銅鏡看到了自己一樣。

    笑著笑著,呂不韋的笑容漸漸消退,但那最後的笑聲,卻又顯露出一絲悲愴。

    “或許,隻有真正放下權柄之後,不韋才能像公主這般心思純粹,沉心於這天下事!”呂不韋又是自嘲一笑,緩緩說道:“若非如此,公主也不會來此與不韋袒露心聲吧?”

    “……”趙詩雨麵色一緩,雖然沒有答話,但那雙剪水雙眸意味深明,卻等同於回複。

    權勢如同墨染,唯有徹底摒棄,心境方能如水般清明!

    “說來也是,同公主敘話數次,卻也讓不韋純粹了不少,看清了很多往常無法看清的東西。隻是可惜……”呂不韋看著對坐的趙詩雨,看著這位氣質超然、風華絕世的女子,看了許久許久,倏然悵歎長聲:“不能與公主……同代而生!恨惜~恨惜!”

    就宛如伯牙子期,相覓知音而至交於世。有一位銘心的知己對坐,音容才貌舉世少有,隻是兩人年歲不合,身份不合,境遇不合,位份不合,卻也隻能僅此而已!

    聽到呂不韋的歎惜,趙詩雨抹唇溫婉一笑,從桌上抄起一個果子塞進了嘴,戲說道:“這話,相邦上次已經說過了~~”

    “我知道……我知道。”呂不韋神色有些落寞,眉眼低垂,沉聲應道。

    看到這兒,瞧見呂不韋薄暮般的神情,趙詩雨也不禁憫然,出聲勸道:“雖說不能同代而生,但是往後這朝堂之上,還是需得相邦多方照會,嬴凰就先在此謝過了!”

    說完,盈盈一禮,溫雅可人。

    恍惚之間,呂不韋的腦海當中忽然閃過一道身影,是那高高端坐於王位之上、威勢凜赫的秦王嬴政。

    回過神,看著眼前娥眉彎彎,眯著眼笑麵以對的趙詩雨,聽著對方打趣般的說辭,呂不韋終是苦笑一聲,悵然說道:“老了……臣已經老了。未來的天下,是公主和王上的天下,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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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這話,呂不韋似是釋懷了一般,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苦澀的臉上重新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那想來,相邦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趙詩雨薄唇輕啟,皓齒白淨,笑著說道。

    “明日正午,不韋會領著人親上公主府邸,拜見公主,求教著書事宜!”呂不韋朝著趙詩雨微一低頭,敬聲說道。

    在這個士族戒備、朝野觀望的關頭,呂不韋親自出麵,大張旗鼓地去往嬴凰府上,這代表著什意思,溢於言表。

    而且不比言語,實際的行動能堵住人們的口舌,也更能讓士族死心!

    得到滿意的答複,趙詩雨此刻笑容更甚,宛如桃花一般妖冶脫俗,興喜其詞:“相邦放心!著書一事詩雨定奮力而為,絕不會讓相邦失望!”

    “公主之名,不韋信得過。”呂不韋淡笑道。

    “那明日,詩雨便在府中設宴,恭候相邦的到來!”趙詩雨笑著說道,緩緩起身,卻是事情落定,準備要走了。

    見狀,呂不韋忙跟著起身,抬手持禮,恭候道:“公主費心!明日,不韋定準時赴約!”

    “既如此,那便明日再見!相邦止步即可!”客氣了一聲,趙詩雨笑著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公主……”待趙詩雨腳步快要邁出門檻之時,身後倏忽傳來呂不韋的聲音。

    “……”趙詩雨腳步一頓,回身看來。

    見此,呂不韋長舒了一口氣,臉上神色鄭重,緩緩說道:“有些話,不韋不吐不快,若是有不對的地方,公主就權當過耳旁聽,不必放在心上。”

    聽到呂不韋這沒由來的一句,趙詩雨心有些疑惑,當即站正身子,麵向呂不韋,作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呂不韋的聲音傳來:“這天下之人,不論是為謀生計,還是追逐於名利,抑或如我等一樣,胸懷天下,欲延立往聖之風骨!結果都一樣,都是人心使然,都受製於心!”

    “不錯!你我,包括天下人,我們都是人心的奴仆!為民,為國,為天下;為名,為利,為權柄。天下人所求者不同,心之欲念不同,人性亦是不同!或許有人能堅守正直,但人性本惡,最終沉淪者幾何,卻又不是我等能夠想象的!”

    呂不韋對麵,趙詩雨秀眉微蹙,盯著呂不韋問道:“相邦……究竟想說什?”

    呂不韋抬頭,隔空注視著趙詩雨的雙眸,平聲道:“公主一心為民,可有沒有想過,最終將公主拉入深淵的,會是你一心相護的萬民?”

    “……”趙詩雨微愣了下,嘴唇張了張,卻沒有發出聲音,心倏地紛亂了幾分,不知該如何作答。

    停頓了片刻,趙詩雨目色重新凝聚,薄唇微抿,定下心神,道:“為民生計,教化德善,施恩於天下。隻要完成心中之願,就算到最後被相邦一語成讖,嬴凰……依舊算是不負始終,也能安然泰若!”

    呂不韋聽了,並未再多說什,隻是緩緩施了一禮,低下了頭。

    隨即,聽到趙詩雨離去的腳步聲,呂不韋緩緩抬頭望去,看著那身影毅然步入黑暗,就跟那剛才的話語一樣,堅定自如。

    堂外,夜空如寂,卻也消去了白日的雜音,靜謐悄然。

    相府後院。

    內飾簡陋的小院,早已被夜幕吞沒,唯有透過窗戶孔隙,傳出一道道微弱黯淡的燭光。

    一道幽影,悄無聲息地刺破夜幕,閃過小院,徑直進了屋子,沒有帶起丁點兒響動。

    屋內,幽影進來之後並未動作,先是駐足凝神,眼神淩厲如鷹隼,迅速掃過屋內,在確認了沒有外來人的痕跡之後,才緩緩伸手扯向蒙麵。

    解下頭上的黑布麵罩後,顯露出一張熟悉的麵孔,卻是身在相府臥底的殘顧。

    確認無誤之後,殘顧快步來到屋內唯一的案牘前,借著昏黃的燭光,攤開書案一旁堆放的空白竹帛,提筆記錄。

    時間滴逝,沒過多久工夫,殘顧就放下了筆,低頭吹了吹將幹的墨跡,小心翼翼地將書簡壘起,以草繩係緊。

    待到一切都準備好過後,殘顧抄起書簡來到床榻前,伸出手按向床榻內側一處凸起的小木栓,木床旁側瞬間彈出一個抽盒。

    抽盒之內,整整齊齊碼放著兩排竹帛,將手中的那一卷也擺放在其中,殘顧才將抽盒推回,緩緩地鬆了口氣。

    “呼~!”雖是鬆口氣,但是在殘顧的臉上,卻並未有多少輕鬆神色,顯得心事重重,呆站在床頭空思。

    又過了一會兒,院外似乎傳來了一絲絲細微的動靜,殘顧耳朵尖明,聽到響動臉色瞬間一變,掃了眼身上還未褪去的黑衣,神思一動,瞬步行至燭燈旁,將其掐滅。

    小院之內,徹底被黑暗籠罩,難見分毫。

    不多久,屋外響起腳步聲,在靠近房門的時刻停下,輕輕的呼喚聲緩緩傳來:“先生~~先生?”

    屋內,門後站立的殘顧聽到熟悉的聲氣,緊繃的身形肉眼可見地一鬆,像是放下了高懸的心,當即低沉著嗓音回道:“是馮管事嗎?怎這晚過來了?”

    屋外,那呼喚的人聽到殘顧低沉的聲音,還以為對方已經休息,當即告罪道:“打擾到先生休息了,是小人不對!”

    “無妨,馮管事來是……有事?”殘顧接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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