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宗的風格集中表現在他們的口頭禪上,就是那句著名的:“你想死嗎?”
這句話有時候會以別的表現形式呈現出來。比如柳詞真人與他的關門弟子卓如歲,再以及現在的井九都很喜歡的一聲輕嗯。
何不慕是適越峰長老,與花草丹丸這些不會說話的事物打交道的時間長了,性情沉穩而溫和,在這句話出口的時候,修改了一下措辭,顯得禮貌了很多,至少把不想死這個選項也提了出來。
但誰都知道這是多餘的,何長老的言辭再如何溫和,實際上也是強硬或者說冷酷到了極點。
在關鍵時刻,青山向來隻會給這個世界提供兩個選擇:服從,或者死亡。
如果懸鈴宗生亂,陳宗主與瑟瑟真出了事,作為天南修行界秩序的守護者,青山宗必然要做事。
那也就意味著,這個叫做德淵泉的中年男子,不管能不能成功繼任宗主,都必死無疑。
青山宗這句著名的口頭禪,很多修行者都聽說過,但真正親耳聽到過的人卻不多。
場間一片嘩然。
在很多人想來,為了等待那場春雨,青山宗應該會低調好些年,誰曾想到,這位看似溫厚的長老竟是上來把老太君與德淵泉逼到了懸崖的邊上。難道今天青山宗要當眾殺人嗎?
老太君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皺紋就像是用刻刀雕出來似的,紋絲不動。
“這是我懸鈴宗的家事,就算你們青山宗是正道領袖,也不能妄加幹涉。”
她握著拐杖,緩緩向前走了兩步,看著何不慕麵無表情說道:“想要號令天下?青山宗準備學血魔教嗎?”
這是非常有力度、有道理的指責,不管是誰都很難回答。而且何不慕就像別的青山劍修一樣,不擅言辭。但為何大部分青山劍修都不擅言辭?自然是因為青山宗很少需要和人講道理。
“看來雲夢山對老太君有所承諾。”
何不慕直接挑明了這件事情的本質,“我不想知道那些事情,但明天我要見到宗主與少宗主,不然這個誰……”
適越峰弟子林英良在旁說道:“德淵泉。”
何不慕繼續說道:“……不錯,這位德淵泉先生,那就隻好請你去死一死了。”
說完這句話,他便帶著林英良等幾名青山弟子向廳外走去,竟是沒有給老太君再開口的機會。
廳的數百名修行者沉默不語,空氣彌漫著壓抑而緊張的氣氛。
人們清楚地感覺到,這位何長老與幾名年輕弟子的心情都有些不好,火氣很大。
很明顯,青山方麵不願隨意出劍,被修行界指摘,才會自行離開,給懸鈴宗思考一夜的時間。
至於誰會贏,這不是修行者們思考的重點。
雖然何不慕是普通長老,帶著幾名普通弟子,但終究是青山的長老與弟子。
就算他們沒辦法對付懸鈴宗,青山自然會再派人來。
兩年前西海劍派被青山宗滅派的事情,相信再過兩百年也沒有人會忘記。
所有的視線都落在了老太君的身上,想知道她會怎選擇。
如果陳宗主與德瑟瑟已經出事,戰爭自然難以避免,可按照老太君的行事風格,應該不會把事情一開始就做絕。
老太君的表情依然沒有什變化,看不到任何的猶豫與退讓。
人們想到何長老說的那句話,心想果然如此,中州派還是插手了……可是那邊不是還在封山嗎?
……
……
回到安靜的小院,三名僧人摘下笠帽。
老僧看著井九歎了口氣,說道:“貴派這位長老火氣未免也太大了些。”
對佛家弟子來說,動不動就問別人想不想死,請別人去死一死,確實有些難以接受。
井九說道:“何不慕除了種花,也要煉丹,難免會有些火氣。”
兩個火氣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說明他根本不在意何不慕的表態。
因為那件事情,現在的青山宗很沉默,但沉默不代表低調,更多的時候代表著有種力量正在蘊積。
從他到元騎鯨,從何不慕到林英良這些年輕弟子,情緒都有些問題,火氣自然有些大。
這種時候,懸鈴宗的老太君居然與中州派勾結,青山本能便會做出最強硬的反應。
年輕僧人聽不懂師父與井九的對話,擔心問道:“陳宗主與少宗主沒事吧?”
井九望向院外的天空,仿佛在聽什聲音,片刻後說道:“沒事。”
老僧對他說道:“您真的要在這做事?”
井九嗯了一聲。
……
……
黎明湖的湖水很綠,湖水隱隱有團白毛在浮浮沉沉,不知是被風吹到一處的柳絮,還是在低頭覓魚的白鵝。
嘩啦水聲,那團白毛向著湖底沉去,速度越來越快,直至變成一條白線,悄無聲息,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湖畔柳梢頭的那些鈴鐺,更是沒有響起任何警示。
沒用多長時間,極偏僻處的一座小島上,微風輕拂,出現了一隻渾身濕漉的白貓。它的毛很長,平時在神末峰被趙臘月與寒蟬天天梳得無比順滑,還顯不出什,一旦被打濕後,結成一綹一綹的,看著便很有些狼狽。
白貓挺胸收腹低頭,努力地舔了舔胸口,發現隻是徒勞,惱火地擺了擺頭,跳進了數百丈外的那片樹林。
懸鈴宗的戒備森嚴,尤其是這座小島,到處都是陣法與機關。
這些陣法與機關傷害不到它,但如果觸動了警報,總會有些麻煩。
就像那個小太君也不是它的對手,但如果拿著懸鈴宗的鎮派法寶來拚命,也會很麻煩。
白貓此生最喜歡的三件事情是睡覺、在井九頭頂睡覺、在趙臘月懷睡覺,最不喜歡的隻有一件事,那就是麻煩。
所以它很小心,沒有在沙灘上留下足跡,在樹下也沒有留下尿。但需要走的如此小心,本身就是件很麻煩的事,它的眼神越來越幽怨,心想井九明明可以裝成無聲無息的人形自行石頭,為何卻要自己來?
就在這個時候,它聽到了石壁傳來了一道虛弱的聲音。
“真是拖累吾兒了……”
“姆媽,不要這樣說……祖母是壞人……反正我也不喜歡她。”
“不要這樣說長輩,如果不是這次你讓她傷心過度,她也不會這選。”
“哼,她不讓我和霑哥兒在一起,我才不會聽她的,和尚怎了?和尚吃咱家米了嗎?”
聽到這句話,白貓確定這就是自己要找的地方,被關押在石壁的人就是自己要找的那對母女。
它抬頭對著天空輕輕喵了一聲。
……
……
作為青山宗的鎮守大人,劉阿大有著通天初境的殺傷力。隻不過有些難堪的是,最近這些年它和井九一起出去的時候,遇到的都是它打不過的,或者不敢打的。比如蒼龍,比如玄陰老祖,比如太平真人……但在懸鈴宗這種地方,它可以比較放鬆,就算不想麵對的那些麻煩到來,大不了就是戰一場而已。
確認自己無法打開那道石壁,它便直接去了懸鈴宗最核心的區域,隱匿在滿山青葉間,望向遠方那座樓台。
那是懸鈴宗的摘星樓,有著一個很俗氣、在各州郡都能看到的名字。
老太君坐在椅中。德淵泉站在她的身前,態度恭謹。
“我知道應該再等兩年,至少應該等到中州派結束封山……”
老太君看著他說道:“但我已經活不到明年了,所以隻能行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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