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念親恩孝藏兒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明)抱甕老人 本章:第三十章 念親恩孝藏兒

    正文 第三十章 念親恩孝藏兒

    第三十章 念親恩孝藏兒



    詩曰:



    子息從來天數,原非人力能為。



    最是無中生有,堪令耳目新奇。



    話說元朝時,都下有個李總管,官居三品,家業巨富。



    年過五十,不曾有子。



    聞得樞密院東有個算命的開個鋪麵,譚人禍福,無不奇中。



    總管試往一算。



    於時衣冠滿座,多在那候他,挨次推講。



    總管對他道:“我之祿壽已不必言。



    最要緊的隻看我有子無子。”



    算命的推了一回,笑道:“公已有子了,如何哄我?”



    總管道:“我實不曾有子,所以求算,豈有哄汝之理?”



    算命的手掐了掐道:“公年四十,即已有子。



    今年五十六了,尚說無子,豈非哄我?”



    一個爭道:“實不曾有”,一個爭道:“決有過”;遞相爭執。



    同座的人多驚訝起來道:“這怎說?”



    算命的道:“在下不會差,待此公自去想。”



    隻見總管沉吟了好一會,拍手道:“是了,是了。



    我年四十時,一婢有娠,我以職事赴上都,到得歸家,我妻已把來賣了,今不知他去向。



    若說‘四十上該有子’,除非這個緣故。”



    算命的道:“我說不差,公命不孤,此子仍當歸公。”



    總管把錢相謝了,作別而出。



    隻見適間同在座上問命的一個千戶,也姓李,邀總管入茶坊坐下,說道:“適間聞公與算命的所說之話,小子有一件疑心,敢問個明白。”



    總管道:“有何見教?”



    千戶道:“小可是南陽人,十五年前,也不曾有子,因到都下買得一嬋,卻已先有孕的。



    帶得到家,吾妻適也有孕,前後一兩月間,各生一男,今皆十五、六歲了。



    適間聽公所言,莫非是公的令嗣?”



    總管就把婢子容貌年齒之類兩相質問,姓名、住址,大家說個“容拜”,各散去了。



    無一不合,因而兩邊各通了總管歸來對妻說知其事,妻當日悍妒,做了這事,而今見夫無嗣,也有些慚悔哀憐,巴不得是真。



    次日邀千戶到家,敘了同姓,認為宗譜,盛設款待,約定日期,到他家去認看。



    千戶先歸南陽,總管給假前往,帶了許多東西去饋送著千戶,並他妻子仆妾多有禮物。



    坐定了,千戶道:“小可歸家問時,此婢果是宅上出來的。”



    因命二子出拜,隻見兩個十五、六歲的小官人一齊走出來,一樣打扮,氣度也差不多。



    總管看了不知那一個是他兒子。



    請問千戶,求說明白。



    千戶笑道:“公自認看,何必我說?”



    總管仔細相了一回,天性感通,自然識認,前抱著一個道:“此吾子也。”



    千戶點頭笑道:“果然不差。”



    於是父子相持而哭,旁觀之人無不墮淚。



    千戶設宴與總管賀喜,大醉而散。



    次日總管答席,就借設在千戶廳上。



    酒間千戶對總管道:“小可既還公令郎了,豈可使令郎母子分離?



    並令其母奉公同還,何如?”



    總管喜出望外,稱謝不已,就攜了母子同回都下。



    後來通籍承蔭,官也至三品,與千戶家往來不絕。



    可見人有子無子多是命理做定的。



    李總管自己已信道無兒子,豈知被算命的看出有子,到底得以團圓,可知是逃那命不過。



    小子為何說此一段話?



    隻因一個富翁也犯著無兒的病症,豈知也係有兒,被人藏過。



    後來一旦識認,喜也非常,關著許多骨肉關親的關目在頭,聽小子從容表白出來。



    正是:



    越親越熱,不親不熱。



    附葛攀藤,總非枝葉。



    奠酒燒漿,終須骨血。



    如何妒婦,忍將嗣絕?



    必是前生,非常冤業。



    話說婦人心性,最是妒忌,情願看丈夫無子絕後,說著買妾置婢,抵死也不肯的。



    就有個把被人勸化,勉強依從,到底心中隻是有些嫌忌,不甘伏的。



    就是生下了兒子,是親丈夫一點骨血,又本等他做大娘,還道是“隔重肚皮隔重山”,不肯便認做親兒一般。



    更有一等狠毒的,偏要算計了絕得,方快活的。



    及至女兒嫁得個女婿,分明是個異姓,無關宗支的,他偏要認做嫡親,是件偏心為他,倒勝如丈夫親子侄。



    豈知女生外向,雖係吾所生,到底是別家的人;至於女婿,當時就有二心,轉得背,便另搭架子了,自然親一支熱一支。



    女婿不如侄兒,侄兒又不如兒子。



    縱是前妻晚後,偏生庶養,歸根結果,嫡親瓜葛終久是一派,好似別人多哩。



    不知這些婦人們為何再不明白這個道理!



    話說元朝東平府有個富人,姓劉名從善,年六十歲,人皆以員外呼之,媽媽李氏,年五十八歲,他有潑天也似家私,不曾生得兒子。



    止有一個女兒小名叫做引姐;入贅一個女婿,姓張,叫張郎。



    其時張郎有三十歲,引姐二十七歲了。



    那個張郎極是貪小好利刻剝之人,隻因劉員外家富無子,他起心央媒,人舍為婿。



    便道這家私久後多是他的了,好不誇張得意!卻是劉員外自掌把定家私在手,沒有得放寬與他。



    元來劉員外另有一個肚腸。



    一來他有個兄弟劉從道同妻寧氏亡逝已過,遺下一個侄兒,小名叫做引孫,年二十五歲,讀書知事。



    隻是自小父母雙亡,家私蕩敗,靠著伯父度日。



    劉員外道是自家骨肉,另眼覷他。



    怎當得李氏媽媽一心隻護著女兒女婿,又且念他母親存日,妯娌不和,到底結怨在他身上,見了一似眼中之釘。



    虧得劉員外暗地保全,卻是畢竟礙著媽媽女婿,不能十分周濟他,心中長懷不忍。



    二來員外有個丫頭叫做小梅,媽媽見他精細,叫他近身伏侍。



    員外就收拾來做了偏房,已有了身孕,指望生出兒子來。



    有此兩件心事,員外心中不肯輕易把家私與了女婿。



    怎當得張郎憊賴,專一使心用腹,搬是造非,挑撥得丈母與引孫舅子口逐吵鬧。



    引孫當不起激聒,劉員外也怕淘氣,私下周給些錢鈔,叫引孫自尋個住處,做營生去。



    引孫是個讀書之人,雖是尋得間破房子住下,不曉得別做生理,隻靠伯父把得這些東西,且逐漸用去度日。



    眼見得一個是引孫趕去了。



    張郎心懷著鬼胎,隻怕小梅生下兒女來。



    若生個小姨,也還隻分得一半;若生個小舅,這家私就一些沒他分了。



    要與渾家引姐商量,暗算那小梅。



    那引姐倒是個孝順的人,但是女眷家見識,苦把家私分與堂弟引孫,他自道是親生女兒,有些氣不甘分;若是父親生下小兄弟來,他自是喜歡的。



    況見父親十分指望,他也要安慰父親的心,這個念頭是真。



    曉得張郎不懷良心,母親又不明道理,隻護著女婿,恐怕不能勾保全小梅生產,時常心下打算。



    恰好張郎趕逐了引孫出去,心得意,在渾家麵前露出那要算計小梅的意思來。



    引姐想道:“若兩三人做了一路,算計地一人,有何難處?



    不爭你們使嫉妒心腸,卻不把我父親的後代給了?



    這怎使得!我若不在頭使些見識,保護這事,做了父親的罪人,做了萬代的罵名。



    卻是丈夫見我,不肯做一路,怕他每背地自做出來,不若將機就計,暗地周全罷了。”



    你道怎生暗地用計?



    元來引姐有個堂分姑娘嫁在東莊,是與引姐極相厚的,每事心腹相托。



    引姐要把小梅寄在他家去分娩,隻當是托孤與他。



    當下來與小梅商議道:“我家自趕了引孫官人出去,張郎心要獨占家私。



    姨姨你身懷有孕,他好生嫉妒!母親又護著他,姨姨你自己也要放精細些!”



    小梅道:“姑娘肯如此說,足見看員外麵上,十分恩德。



    奈我獨自一身怎提防得許多?



    隻望姑娘凡百照顧則個。”



    引姐道:“我怕不要周全?



    隻是關著財利上事,連夫妻兩個,心肝不托著五髒的。



    他早晚私下弄了些手腳,我如何知道?”



    小梅垂淚道:“這等卻怎好?



    不如與員外說個明白,看他怎做主?”



    引姐道:“員外老年之人,他也周庇得你有數。



    況且說破了,落得大家麵上不好看,越結下冤家了,你怎當得起?



    我倒有一計在此,須與姨姨商量。”



    小梅道:“姑娘有何高見?”



    引姐道:“東莊姑娘與我最厚。



    我要把你寄在他莊上,在他那分娩,托他一應照顧。



    生了兒女,就托他撫養著。



    衣食盤費之類多在我身上。



    這邊哄著母親與丈夫,說姨姨不象意走了。



    他每巴不得你去的,自然不尋究。



    且等他把這一點要擺布你的肚腸放寬了,後來看個機會,等我母親有些轉頭,你所養兒女已長大了。



    然後對員外說明,取你歸來,那時須奈何你不得了。



    除非如此,可保十全。”



    小梅道:“足見姑娘厚情,殺身難報!”



    引姐道:“我也隻為不忍見員外無後,恐怕你遭了別人毒手,沒奈何背了母親與丈夫私下和你計較。



    你日後生了兒有了好處,須記得今日。”



    小梅道:“姑娘大恩,經板兒印在心上,怎敢有忘!”



    兩下商議停當,看著機會,還未及行。



    員外一日要到莊上收割,因為小梅有身孕,恐怕女婿生嫉妒,女兒有外心,索性把家私都托女兒、女婿管了。



    又怕媽媽難為小梅,請將媽媽過來,對他說道:“媽媽,你曉得借甕釀酒?”



    媽媽道:“怎地說?”



    員外道:“假如別人家甕兒借將來家做酒。



    酒熟了時就把那甕兒送還他本主去了。



    這不是隻借得他家夥一番。



    如今小梅這妮子腹懷有孕,明日或兒或女得一個,隻當是你的。



    那其間將那妮子或典或賣,要不要多憑得你。



    我隻要借他肚生下的要緊,這不當時‘借甕釀酒’?”



    媽媽見如此說,也應道:“我曉得,你說的是,我覷著他便了。



    你放心莊上去。”



    員外叫張郎取過那遠年近歲欠他錢鈔的文書,都搬將出來,叫小梅點個燈,一把火燒了。



    張郎伸手火去搶,被火一道,燒壞了指頭叫痛。



    員外笑道:“錢這般好使?”



    媽媽道:“借與人家錢鈔,多是幼年到今,積攢下的家私,如何把這些文書燒掉了?”



    員外道:“我沒有這幾貫業錢,安知不已有了兒子?



    就是今日有得些些根芽,若沒有這幾貫業錢,我也不消擔得這許多幹係,別人也不來算計找了。



    我想財是什好東西?



    苦苦盤算別人的做甚?



    不如積些陰德,燒掉了些,家須用不了。



    或者天可憐見,不絕我後,得個小廝兒也不見得。”



    說罷,自往莊上去了。



    張郎聽見適才丈人所言,道是暗暗有些侵著他,一發不象意道:“他明明疑心我要暗算小梅,我枉做好人,也沒幹。



    何不趁他在莊上,便當真做一做,也絕了後慮!”



    又來與渾家商量。



    引姐見事體已急了,他日前已與東莊姑娘說知就,當下指點了小梅,徑叫他到那藏過,來哄丈夫道:“小梅這丫頭看見我每意思不善,今早叫他配絨線去,不見回來。



    想是懷空走了。



    這怎好?”



    張郎道:“逃走是丫頭的常事,走了也倒幹淨,省得我們費氣力。”



    引姐道:“隻是父親知道,須要煩惱。”



    張郎道:“我們又不打他,不罵他,不衝撞他,他自己走了的,父親也抱怨我們不得。



    我們且告訴媽媽,大家商量去。”



    夫妻兩個來對媽媽說了。



    媽媽道:“你兩個說來沒半句,員外偌大年紀,見有這些兒指望,喜歡不盡,在莊兒上專等報喜哩。



    怎有這等的事!莫不你兩個做出了些什歹勾當來?”



    引姐道:“今日絕早自家走了的,實不幹我們事。”



    媽媽心也疑、心道別有緣故,卻是護著女兒女婿,也巴不得將“沒”作“有”,便認做走了也幹淨,那還來查著?



    隻怕員外煩惱,又怕員外疑心,三口兒都趕到莊上與員外說。



    員外見他每齊來,隻道是報他生兒喜信,心下鶻突。



    見說出這話來,驚得木呆。



    心想道:“家難為他不過,逼走了他,這是有的。



    隻可惜帶了胎去。”



    又歎口氣道:“看起一家這等光景,就是生下兒子來,未必能勾保全。



    便等小梅自去尋個好處也罷了,何苦累他母子性命!”



    淚汪汪的忍著氣恨命。



    又轉了一念道:“他們如此算計我,則為著這些浮財。



    我何苦空積攢著做守財虜,倒與他們受用!我總是沒後代,趁我手施舍了些去,也好。”



    懷著一天忿氣,大張著榜子,約著明日到開元寺散錢與那貧難的人。



    張郎好生心不舍得,隻為見丈人心下煩惱,不敢拗他。



    到了明日,隻得帶了好些錢,一家同到開元寺散去。



    到得寺,那貧難的紛紛的來了。



    但見:



    連肩搭背,絡手包頭。



    瘋癱的氈裹臀相怨行。



    鬧熱熱攜兒帶女,苦淒淒單夫隻妻。



    都念道明中舍去暗中來,真叫做今朝那管明朝事!



    那劉員外分付:大乞兒一貫,小乞兒五百文。



    乞兒中有個劉九兒有一個小孩子,他與大都子商量著道:“我帶了這孩子去,隻支得一貫。



    我叫孩子自認做一戶,多落他五百文。



    你在旁做個證見,幫襯一聲,騙得錢來我兩個分了,買酒吃。”



    果然去報了名,認做兩戶。



    張郎問道:“這小的另是一家?”



    大都子旁邊答應道:“另是一家。”



    就分與他五百錢,劉九兒拿著去了。



    大都子要來分他的。



    劉九兒道:“這孩子是我的,怎生分得我錢?



    你須學不得我有兒子?”



    大都子道:“我和你說定的,你怎生多要了?



    你有兒的,便這般強橫!”



    兩個打將起來。



    劉員外問知緣故,叫張郎勸他。



    怎當得劉九兒不識風色,指著大都子“千絕戶,萬絕戶”的罵道:“我有兒子,是請得錢,幹你這絕戶的甚事?”



    張郎臉兒掙得通紅,止不住他的口。



    劉員外已聽得明白,大哭道:“俺沒兒子的,這等沒下梢!”



    悲哀不止,連媽媽女兒傷了心,一齊都哭將起來。



    張郎沒做理會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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