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訴桐生學長和河瀨川：

    「不好意思，後麵可以交給你們嗎？」

    「倒是沒關係啦……不過是那重要的事嗎？」

    「嗯，是遊戲本體的事，必須得盡快解決才行。」

    河瀨川點了點頭。

    「好。我這邊還有兩個小時就能完成了，之後把完成版拷進ROM帶走就行了吧。」

    「嗯，我過幾天會帶著原文件的外接HDD再來的。桐生學長，改天再見了。」

    「好的。」

    一連串業務性的寒暄之後，我便連忙向公寓趕去。

    桐生學長的學生公寓和我們的公寓屬於徒步便能到達的距離。今天和河瀨川碰麵之後也是直接徒步過去的。

    「要是騎自行車就好了啊……真是失策。」

    我急匆匆地走著，感覺連走路也是對時間的一種浪費。

    由於大幅度的內容變更，貫之的寫作速度迅速提升。目前劇本已經完成，打算後天進行語音的收錄。BGM也已經全部完成，演出腳步的製作也已經開始著手了。

    腳本中，有一部分目前仍舊是空指令。

    「沒想到誌貴會出狀況啊。」

    隻有插畫的進度肉眼可見地延緩了起來。

    雖然構圖被改為了簡單的類型，但誌貴還是努力在其中加入了很多變化。

    並非單純的側麵構圖，誌貴會更換剪裁、構思場景中人物的手型變化，做了各種各樣的調整。

    這件事本身並不是什壞事。相反，這對於創作者而言乃是必須的，也是最能體現畫師存在感的部分。

    但是，這樣精心的調整，卻會耗費大量對的時間。

    這樣更換成簡單的構圖就沒有意義了。

    「很棒的想法到底是指什呢……」

    是指突然能夠畫出來了嗎？不過這種事直接用電話便能告訴我了，而且這種事也沒有報告的必要吧。

    總之先回去聽聽誌貴怎說吧。

    我快步地朝公寓趕去。

    ◇

    不枉我一路緊趕慢趕，終於在30分鍾內趕了回去。

    「啊，恭也君，這！」

    一回到家，誌貴就立刻把我叫到她的房間。

    「很棒的想法是說什啊？」

    上著樓梯，我提起了剛才電話的內容。

    「看著你的指示，我突然有了很棒的想法。」

    指示……？

    到底是說什呢？

    「好的，總之先詳細給我說說吧。」

    「嗯。」

    走進誌貴的房間，我和她一起坐到電腦旁。

    屏幕上顯示的，是我製作的CG指示書。

    「K01的第十張，最後一張的指示啊。」

    「是呀。我想要把它稍微變更一下。」

    說著，誌貴打開了劇本文檔。

    「貫之君這個場景真的寫得好棒啊……」

    眼前的，是女主人公告白的場景。

    雖然是老套到不行的橋段，但根據我的指示，貫之給其注入了情感變成了非常棒的一幕。

    「這麵女主角表情的差分，是笑臉、認真、泫然若泣以及慍怒四個吧。」

    「嗯。這個呢！」

    誌貴高興地打開了一個圖片文件。

    那個是。

    「啊……」

    我不禁呆住了。

    巨大的構圖上，左邊伸出了主人公的一隻手，右邊則是少女。

    近處的手稍微有些模糊，而麵的少女則是聚焦的目標。通過目標的深度，創作出了動態的構圖。

    「這主人公的台詞好棒啊。所以我想要是這能加入手勢的話就好了。」

    主人公在下決心要做什事的時候、說出決定性台詞的時候，都會下意思握緊自己的拳頭。

    這個習慣動作雖說是共通線麵的一個笑點，但到了最後的告白場景，卻會不禁讓人潸然淚下。貫之設計的這個動作，在故事發揮十分重要的作用。

    「開始的時候是直接變換表情，但總覺得差了些什……然後再重新繪製的過程中，我想到了，這隻有一個人的話太可惜了。這個是兩個人必須都在才能表現出來的場景。」

    誌貴真摯地看向我。

    「怎樣，我覺得非常棒哦！」

    「……」

    我保持著沉默。

    這個構圖真的很棒。和劇本完美結合，堪稱完美的構圖。正是由於讀透了劇本才能產生這種想法，可見誌貴對這次之中是多用心，真真是極好的一張圖。

    如果情況允許的話，我肯定會立刻認可這個變更，讓誌貴繼續做下去吧。

    但是。

    （說實話，現在進行更改太難了……）

    本來這個企劃就隻有少數的主要人員和一部分外包人員。在進行判斷時不得不去考慮成本和製作時間的問題。

    CG方麵，雖然需要專業知識的背景拜托了山科前輩，立繪、事件CG還有上色卻全都是由誌貴負責的。

    遺憾的是，這使得工作途中便出現了問題。全方麵的滯後導致誌貴無暇顧及上色，半數以上的CG的上色隻好去擺脫外包畫師。當然這給資金方麵也帶來了不小的壓力，日後必須得付給他們報酬才行。

    作為一個以盈利為目的的企劃，隨著項目的推進，利潤卻開始變得越來越少了。

    （誌貴應該也是知道的啊……）

    所以她才說可以把她的那部分利潤全部用來製服畫師的報酬（當然被我拒絕了），她之所以之前會同意變更構圖，這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然而在這種情況下，她卻提出了這樣的提議。

    我明白這是出於她的職業意識。但是……

    「這個……」

    我感到無比困惑。區區一張CG的話，並不會對製作產生負麵影響。這必然可以提高遊戲的評價，是一件好事。

    但是，這卻伴隨著巨大的風險。本來山科前輩的背景製作時間就已經十分緊張了，考慮到最後期限，如今再增加工作量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當然，這樣的話剩下的上色也必須全部拜托外包了。但是聽外包的畫師說，再增加工作量的話質量就難以保證了。如果要交給外包的話，本來完美的一張CG可能就隻能以未完成的狀態放出了。

    漫長的煩惱之後，我——

    「這個，最好還是不要改了。」

    我說。

    「為什……！？明明是這樣會比較好啊！」

    誌貴露出了懷疑的表情，少有地展現出強硬的姿態。

    「果然……是因為時間嗎？」

    點頭認同實在是再簡單不過了。但是，考慮到她的職業尊嚴，這種誠實恐怕隻會起到反效果吧。

    「不是的。我隻是想讓大家看看在這幅場景中誌貴畫出的豐富表情罷了。」

    「表情？」

    「嗯。從開始時便使用多種表情，也是因為這個。」

    打開文件，再次確認了一遍差分的地方。

    「別的CG全部都隻改了兩張，隻有這使用了四張。我想通過這最後一幕，向大家展示這個孩子的豐富表情。」

    不是謊言，但也不過是借口罷了。

    「是這樣啊……」

    「是的。所以，雖然這個構圖很有趣，但我還是以為你能按照原定方案去做……好嗎？」

    我是個卑鄙的人。

    隻說出自己的意見，將最後的決斷交給畫師。在斷絕她的後路的同時，逼迫她自己做出決定。

    雖然是卑鄙的做法，但我還是朝著誌貴亮出了刀刃。

    「我知道了……那我就按照原定的去畫了。」

    「抱歉，明明是一張很有趣的構圖的。」

    「不，本來就是怪我畫得太慢了。」

    誌貴笑了。

    「對不起，在你正忙的時候把你叫過來。你快回去吧。」

    「嗯，那就再見啦。」

    在誌貴的房間呆了一個小時之後，我再次朝桐生前輩的房間走去。為了看時間，我掏出了手機。

    「咦？有電話。」

    是河瀨川。我馬上接通。

    「橋場？我已經按預定完成了，現在正在回家。」

    河瀨川的完成報告聽起來十分輕鬆。

    「桐生學長按照你所說的形式幫忙完成了。我並不是很擅長這種東西，但是都是按你說的做的，應該沒有問題。」

    「謝謝，幫大忙了。」

    要是有什不安的話，河瀨川肯定會直接說出來的。

    但她既然這說，那就說明沒有問題吧。

    「你那邊的麻煩怎樣了？」

    「好歹算是沒事了……」

    雖然不算什麻煩，但我還是告訴她我這邊也還算順利。

    「哦……那我掛了哦。」

    看著掛掉的電話，我提醒自己：

    「也得給罫子前輩掛個電話才行。從今天起得閉門寫腳本了，還得確認貫之的劇本。」

    為了將剛才的事情從自己腦中消除，我開始思考起後續工作。

    剩下的工作還有很多。我必須監督整個工作，讓遊戲順利完成才行。

    讓想法變為現實，努力做出好的作品。

    想法很好。但真的要想讓其變為現實，就不得不去妥協。

    世間問世的作品，無不是妥協的結果。

    否則的話，作品永遠都賣不出去。

    「為貫之著想，這是最好的選擇。」

    尤其這次，我們對金錢有著迫切的需要。

    要怎樣才能讓作品問世呢？

    我的工作便是為此去做出決斷。

    為此，我一定會活用未來的經驗。

    「這也是大家都不得不經曆的路。」

    這是他們的職業生涯中不得不學習的東西。

    事先知道妥協的重要性，一定會對他們的職業生涯更加順利吧。

    4月9日，星期一。早上4點。

    北島公寓已經化為了修羅場。

    今天10點之前，必須要把東西送到大阪狹山市的出版工廠，可以說是最後的期限了。

    對方更是直接明言，一旦錯過的話，到時候就沒法準時送到了。

    「大家，做完這個就可以去睡了！所以再努力一下！」

    我們全員如今正在進行最後的BUG檢查。誌貴和奈奈子負責試玩報告，我和貫之則是負責BUG修正。

    我和貫之待在客廳負責用筆記本進行修正，而誌貴和奈奈子則各自待在自己的房間，敞開門以保證報告的方便。

    「好！File005之前的BUG已經全部修完了！追加部分在上傳了嗎？」

    「正在傳了！看一下共有006。誌貴現在正在推第三條線。」

    「好！貫之那邊怎樣了？」

    「共通線已經結束了。還剩下個人線路。淦，為什我會有這多錯字啊……」

    「反省會的話以後再開！誌貴！差不多到時間了麻煩你檢查一下！」

    「我還沒推到最後啦~」

    「那就直接C過去！隻要遊戲不崩潰就行！」

    「呀！」

    「怎了，奈奈子？」

    「這個地方立繪的位置很奇怪。隻剩下一張臉了！這是怎回事啊？」

    「啊——隻有表情的png文件疊在一起了……糟糕了，坐標完全亂套了。」

    「大家，我來了哦，這是慰問品~」

    「啊啊，你來得正好罫子前輩！出BUG了，BUG！」

    「BUG？腳本出錯了嗎？」

    「好像不是，請過來看看奈奈子的電腦！角色的表情像麵具一樣蹦出來了！」

    「啊，是坐標錯誤啊，給我看看腳本。」

    「麻煩您了。誌貴，你那邊怎樣了？」

    「不知道為什一按ctrl屏幕就黑了，這是結束了嗎？」

    「那是遊戲崩潰了啊！我馬上去你那邊！」

    「呦阿橋，我來給你們加油了~好可怕！」

    「怎啦，大家都一副要死的樣子！沒事吧，橋場？」

    「桐生學長還有河瀨川！唔，我房間還有一台筆記本和一台台式，能麻煩你們裝下遊戲幫忙檢查嗎？」

    「可以，做哪條線的？」

    「啊，那就鑽頭卷發的女主！」

    「喂橋場，我要做什？」

    「河瀨川負責短波波頭的女主！H場景直接跳過也沒關係的！」

    「你……我…我會做啦，不檢查的話不行不是嗎！」

    「謝謝！貫之，給他們說明一下選項吧，喂，貫之？」

    「啊，又是錯字……什啊這個‘怎馬勒’，明明是‘怎了’才對啊！」

    「貫之！現在不是失落的時候啊！」

    「那我就上二樓了~」

    「腳本修複好了哦~一開始製定的坐標數值，不知道被誰不小心刪去了。」

    「欸，還有這樣的坑嗎？」

    「有哇，所以還是要好好檢查的。」

    「喂，誌貴再把剛才那條線通一遍！這次別跳過了！桐生前輩！河瀨川！通的時候注意一下立繪有沒有歪的地方！奈奈子也複查一下剛才隻露出臉的地方！貫之查完錯字之後，再從頭順一遍！罫子前輩麻煩再看一下剛才那處錯誤！然後……」

    「呀！怎回事，這次是背景隻剩下一半了！」

    「遊戲直接啟動不了了哦~」

    「啊，又是錯字……做喜歡的事，變成了做喜歡的濕……」

    「喂，橋場！這是怎回事啊，安裝到一半就不動了！」

    「這個鑽頭卷發，這兩句台詞沒聲音了哦，遊戲不是有語音的嗎？」

    「這下糟了，遊戲到底能不能按時完成啊……」

    「呀——！」

    讓罫子前輩去處理了誌貴遇見的BUG，然後修正了奈奈子的坐標錯誤，給貫之鼓勁讓他繼續檢查錯字，在文件搜索桐生前輩說的語音文件，查找河瀨川遊戲沒法安裝的原因，終於遊戲可以無問題地運行了。

    早上9點。我向著工廠出發。

    蕩氣回腸的數小時，終於結束了。

    「遊戲平安無事地送到廠了。終於……」

    我吞了一下口水。

    「遊戲完工啦！」

    我說完後，公寓響起了掌聲。

    「啊——終於完成了……結束了……」

    「這樣終於可以睡覺了，多虧喝了咖啡。」

    「我現在可以睡了吧……？」

    三個人神態各異，但都表露出了塵埃落定的安心。

    無論遊戲如何，這份遊戲完成後的成就感與興奮感，都是十分特別的東西。

    「大家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說著，我感覺自己也是腳下一軟。

    「那，大家晚安……」

    努力在倒下之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因為沒有經驗，中途出了各種各樣的問題。

    完成之後再回顧一下，會發現真的有很多寶貴的經驗。

    「啊，得在網上發布完成通知才行……」

    距離販售會還有三周。這次一定要好好賣出去才行。

    我重新想起了這一盛大的活動。

    ◇

    「沒事啦，我覺得一定可以大賣的。」

    麵對心力交瘁深感不安的我，罫子前輩發言安慰道。

    「但…但是，從發布開始就一直很不起眼，報告完成之後也沒有激起什反響。」

    4月29日，周日。我和罫子前輩兩人前往東京。規模僅次於ike的同人誌販售會——icZero將會在今天首次開辦，而這也是《春空》的發布日。

    我們推著手推車從附近的國際展示場站前往會場。

    「遊戲能不能賣出去，可不是由那種事決定的。重點在於本身的知名度，以及能不能讓盡量多的人知道。」

    罫子前輩的話聽上去有些冷漠。

    「甚至可以這說，隻有把遊戲包裝好，就算麵是空殼也能賣出去。」

    社團的知名度、開始時的發表、表麵的要素。

    隻有湊齊這些要素，基本上就能得到一個能看的數字。

    「會這順利嗎？」

    確實，網站的瀏覽人數沒有下降，從今天為止基本都保持在一個比較高的數字並且沒有什滑落。

    但是，討論串卻並不是很熱烈，甚至已經變成了雜談串，推出體驗版之後在評論網站上也能看到一些酷評。

    「你就看好吧。」

    之後罫子前輩就不再開口了。

    持票入場的時間是8點。周圍人還很少，充滿了祭典前的寂靜。

    「あ61，就是這吧。」

    本次，怪誕蟲軟件是閘前社團。這件事沒有什稀奇的，考慮到它的入貨量，也是理所應當。

    問題在於人們會不會買賬。之前做了這多的準備，要是還是失敗了的話，真的是無顏麵對江東父老。

    「要看一下包裝嗎？」

    「啊，好。」

    我從剛剛打開的箱子拿出了一盒。

    嶄新的光盤盒子上，印著誌貴的畫以及《春空》的LOGO。

    「真的做出來了啊……」

    背麵印著遊戲的職員表。我的筆名是「恭」。雖然其他人都用了和本名沒有什關係的筆名，但我還是想要留下自己的名字。

    我想在這刻下自己從10年後回到這的印記。

    而這，終於變成了現實。

    「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們這次的遊戲總監，橋場君。」

    「啊，我是橋場……今天要承蒙大家關照了。」

    社團場地正在開箱子的工作人員回了一句早安。

    「總感覺有點冷淡啊……」

    「販售會的早上就是這樣啦。好了，我們也得整理箱子了。」

    「好。」

    以前，我也給社團幫過忙，不過當時是生日席的位置，這大的規模尚屬首次。

    先將幾個紙箱解體，製成置物架，用膠帶固定，再在背麵貼上大幅海報。

    箱子的位置也得變一下，放在原處的會，拿東西會很不方便。為了方便取貨，還專門有指示箱子位置的標記。

    助手們很習慣地處理著準備工作。說實話，我能做的也隻有把東西從箱子拿出來罷了。

    「和普通社團的準備完全不同啊。」

    「畢竟來的人會很多啊。」

    不過我對此還是抱有一種懷疑的態度。

    眼前灰色的閘門現在還是關著的。但想必在後麵，先頭部隊已經排起隊來了吧。

    到時候這會來多少人，決定著這次企劃的成敗。

    「距離開場還有30分鍾啊。」

    在四個月的忙碌中，我連進行思考的空閑都沒有。而如今決定性的時刻即將到來，我在興奮的同時也感到有些恐懼。

    「好，快到時間了。」

    罫子前輩說道。準備會的工作人員提醒人們遠離閘門。

    馬達聲想起，閘門慢慢打開。

    那。

    「哇……」

    完全說不出話來。

    那，是無邊無際的人潮。

    隊伍中間幾度轉彎，甚至舉起了隊尾的牌子。

    那上麵印著社團名、位置編號以及宣傳畫。

    大家根據牌子的指引排起了隊列。

    他們渴求著我們製作的遊戲，來到了這。

    「我說吧……」

    「是呢……」

    距離開場還有五分鍾。

    我已經不再去看隊伍。

    而是努力將這些人印入我的眼中。

    ◇

    由於酒水已經喝完，現在我和誌貴兩人外出去買。

    雖然附近的便利店隻有幾分鍾的路程，但考慮到價格，我們一般都會去稍遠一點的超市。

    「這多的話應該夠了吧？」

    兩手提著的購物袋充滿了飲料瓶。

    「大家還真是能喝啊~」

    「或許是因為終於解放了吧。貫之還有奈奈子看上去都安心了。」

    雖然之前麵臨種種的艱難，現在終於回到了一如既往的日常。

    而以此為契機，下次肯定又能製作出什新的作品。

    下次的話，要做什，又能做到什程度呢？

    充滿著無限的可能。

    「天氣也開始慢慢暖和起來了。」

    山上吹下的冷風，開始帶上了一絲暖意。

    黃金周完了之後，升入二年級，到時候便是春天了吧。

    明明不久之前還是冬天，時間過得真快啊。

    「誌貴……」

    想要問一問，她之後的打算。

    二年級之後，大家能做的事也變多了。然後大家又可以聚在一起做遊戲了。誌貴第一次畫了這多插畫，想必也積累了一定的信心吧。

    但是在暢想未來的似乎隻有我而已。

    「恭也君。」

    我前麵的誌貴，突然開口了。

    不經意間的突然襲擊，讓我也愣了一下。

    她回過頭：

    「這樣真的好嗎？」

    咦……？

    我停下了腳步。

    我一瞬間沒能理解她在說什。

    誌貴如今為什要這說呢？

    完全沒法理解。

    「這是什意思……？」

    最後我隻好對她進行反問。

    完全無法理解。

    不，其實並非如此……

    其實我是明白的。但我不敢承認。

    誌貴之所以這說，肯定就是因為那件我不敢承認的事。

    所以……我也隻能努力做出一無所知的模樣。

    「嗯……隻是不知不覺這想罷了。」

    誌貴沒有絲毫責備我的意思。

    但是，也沒有對自己的話進行否定。

    「很成功啊……畢竟，我們為了貫之做了那多努力嘛。」

    是的。這次的條件本身就很嚴苛。

    時間受限。目標金額巨大。

    考慮貫之自身的心意和能力。

    然後再活用大家的特點。

    必須要充分考慮到所有條件。

    所以我們進行了妥協，也不得不忍耐一些不如人意之處。

    雖然我把這些強加到了大家身上，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是的，沒辦法的事。

    「是嗎？要是這樣的話就好……」

    誌貴又露出了平常的笑臉。

    「對不起，說了些奇怪的話。」

    「沒什，別放在心上。」

    誌貴想必也是忍耐了很多事吧。即使有些許不滿，也是理所當然的。所以，這也是有必要的。

    「要是嫌我煩的話，要告訴我哦。」

    誌貴朝我靠了過來。

    然後，牽起我那隻空著的手，用雙手包裹起來，放在自己的胸口。

    「我永遠——相信恭也的。」

    她無數次拯救了我。

    聽著誌貴溫柔的話語，我的眼眶也湧上了一股熱流。

    「嗯……我沒事的，謝謝你。」

    但是，我現在不能去依賴她的這份溫柔。

    我忍耐著，裝成平常的自己。

    我對自己，也對別人說，我沒有做錯。

    ◇

    第二天。

    天朗氣清。也如春天的青空中，飄著幾朵白色的雲。

    正如我們作品的標題，春與空。

    仿佛是這兩者的象征似的，非常清爽的一天。

    罫子前輩來到公寓，從包拿出了說好的東西。

    我們正是為了它而努力的。為了讓貫之——我們的同伴——可以繼續讀書。

    而這終於在今天，獲得了回報。

    「這次場販還有店鋪的營業額是480萬元。去掉各種經費還有製作費是300萬。屬於我們的數額就是這些。」

    前輩將一個個厚厚的信封遞到了我們手。

    「拿…那這多真的可以嗎？」

    奈奈子聽到數額後，明顯地動搖了。

    「沒事啦。要好好使用哦。」

    「是…是……等會我要去一下銀行。」

    好像還是難以置信似的，奈奈子軟綿綿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有這多的話，生活就不用發愁了啊。」

    而誌貴的話明顯地帶有一絲煙火氣。說起來她之前還申請了獎學金啊。

    為以後著想，最好還是把錢存起來吧。

    「小誌貴還真是可靠啊。對了，我有新的委托，一起商量一下吧。」

    「好~」

    兩個人一起去了誌貴的房間。

    客廳隻剩下了我和貫之。

    「這下終於結束了啊……」

    貫之看著天花板，歎了口氣。

    「太好了，貫之……這樣學費就有著落了。」

    和當時說好的一樣，貫之的那份要稍微多一些。

    即便拿去交學費，也能留下保證生活的數額。這樣貫之終於可以從打工中解放出來，專心學業了。

    沒想到會這順利，簡直就像一場夢一樣。

    「…………」

    貫之看著手中的錢：

    「那個，恭也……可以出來一下嗎？」

    「哎？」

    「我有話想對你說。」

    說著，站了起來。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他露出這樣的表情。

    ◇

    出門後，貫之朝著大學的反方向走去。爬上阪道，稍微走一會，是一片高級住宅區，而最深處則坐落著一座博物館。

    學生很少，到了深夜便少有人跡，是一個很適合散步的地方。

    「當我寫不出東西的時候，經常來這邊走一走。」

    走在阪道上，貫之懷念似的說著。

    「那邊有個公園，我經常坐在那思考故事情節。」

    貫之的步子很快，每次步行的時候，總是我追在後麵。但今天，他卻不可思議地走得很慢。

    「要到那再說嗎？」

    「……不，這就行。要是到了那種充滿回憶的地方，估計就說不出口了吧。」

    咦，這是什意思……？

    說起來，這還是貫之第一次約我出來散步。一般都是在屋直接說，這正式地交談真的有些稀奇。

    而且，明明還不到一年，他為什會說得這懷念呢？我可以想到的理由隻有屈指可數的幾個。

    貫之停下腳步。強風吹過，卷起腳邊的落葉，幾片落葉打到臉上，刮得生疼。

    風停了，貫之開口說道：

    「我決定不上大學了。」

    「咦……」

    他到底在說什？

    但是，下句話就說得很清楚了。

    「讓你們幫了我這多真是對不起。錢的話你們幾個分了吧，我就不要了。」

    「你在說什啊……貫之……」

    雖然聽懂了，但我還是沒法理解。

    那明明是我們最大的目的，我們為了它做出了那多犧牲。

    而他本人卻打算放棄了。

    這種莫名其妙，很快化作了憤怒。

    一直鬱積在胸中的怒火一下就被點燃了。

    「你到底在說什啊……！」

    我一下子抓住他的胸口，咬緊牙關，發出哢哢的響聲。

    「你不是想要學習嗎！有錢的話不就能實現了嗎！不就是因為你一個人的話辦不到，所以我們才，我們才……！」

    貫之沒有做出任何抵抗，隻是露出苦澀的表情，對我放任自流。

    「……打吧，恭也。你有這個資格。」

    「………………貫之」

    「我已經……不行了」

    我鬆開了手。或許剛才有些喘不過氣，貫之微微咳了咳。我兩隻手不知該放在哪，就這樣俯視著地麵。

    陰雲開始慢慢積攢了起來。

    白色的雲彩漸漸染上灰色，強烈的陽光也被遮擋了起來。

    陽光完全消失之後，貫之再次開口了：

    「我一直以來都認為我是有才能的。」

    他淡淡地說著，

    「不管是劇本還是，隻要是寫作，我絕不會輸給任何人。就算是輸了，也有再反敗為勝的誌氣。」

    「但是，即便再有自信，我也在這一年痛切地認識到，我還沒法靠寫作來養活自己。」

    「大家不都是一樣嗎？所以我們才要學習，去努力……」

    「我以前也是這想的。大家都同樣地不成熟……」

    說到這，貫之停了一下。

    「恭也，直到遇見你為止。」

    「哎，我……？」

    意料之外的一句話，讓我吃了一驚，甚至不知道該怎回複。

    「開始時你並沒有給我留下什強烈的印象。一直都笑的，感覺就是個老好人罷了。但是，你的笑臉之下潛藏著巨大的力量。」

    貫之好像在看什恐怖的東西似的。

    我怎也沒想到，他會這樣看我。

    「無論我麵對什樣的失敗，多無能為力，恭也都能做出冷靜準確的判斷。理所當然地給我們指引道路。」

    歎氣。

    無論如何都觸碰不到，最後隻得放棄。

    「你對我來說就是一道無法跨越的牆。怎努力都跟不上你的思考。讓我抱頭苦惱，你究竟是經曆過多少次人生才能成長成這樣。」

    嚇了一跳。貫之自然是不會知道，但我還是感覺自己仿佛被他看穿了似的。

    「但是，你畢竟不是作家。所以我覺得可以跟你這樣厲害的家夥共同努力，於是為了學費努力打工，想要努力跟在你的後麵……」

    貫之仰望天空。吸了吸鼻子，抹了下眼角。

    「但是這很快也破滅了。我一敗塗地，最後隻能靠你來拯救。明明隻是一個朋友罷了，你卻四方奔走把一切都準備妥帖了。」

    遊戲製作開始後，我向貫之提出了許許多多的要求，最後變成了回應我指示的機器。

    不知不覺間，迷失掉了自我。

    「……所以，我心中不知不覺在想，這個遊戲會不會失敗呢？恭也也會犯錯，我也就能借此笑話你一下了。」

    「怎會……」

    「很過分吧。你明明為了我去做這種對你沒有什好處的企劃，我卻在心中希望你能失敗。要是我的話，一定沒法信賴這樣的混蛋吧。」

    結果，遊戲獲得成功，取得了意料之中的評價。

    貫之也因此落入了穀底。

    「然而你卻說這都是大家的功勞，誇獎了我們。我在感到救贖的同時，也感到了沉重的敗北感和絕望。」

    我當時沒有多想，隻是慰勞他、誇讚他罷了。

    但對他來說，被嘲笑反而會好受一些吧。

    「要是沒有恭也的話，我什都辦不到。在明白的一瞬間，我就沒法再繼續待下去了……」

    「才不是這樣！！」

    我忍不住插話了。

    「我、我隻是……我隻是相信恭也的能力，然後努力去運用罷了……我要是沒有貫之的話，肯定沒法成功的。」

    也正是因為有貫之，我才敢提出這種近乎不可能的企劃。

    正是因為他有著職業意識、寫作能力以及無與倫比的熱情，我才能提出一個又一個的指示。

    「是嗎？我覺得恭也無論如何都能成功的。」

    「那…那怎可能……」

    「至今為止你都成功了不是嗎？你隻要說一句我一定會解決的，就能創造出奇跡。」

    我……

    我隻是想要幫助他們，成為天才的他們的助力。

    我隻是為了這個而那努力的。

    「我沒法變得和你一樣。所以我隻能走了。就是這樣。」

    我什也說不出來。

    絞盡腦汁，不說些什的話。

    就像以前一樣，思考一些策略，把貫之留下，讓他明天也繼續上學。

    我努力地想著。一起繼續創作吧，我沒有貫之是不行的，隻有貫之才能做到。

    各種各樣的話語浮現在腦海，又消失在口中。快點，不快點想出來的話，貫之就。

    「我之前想過自己成為作家後要用什筆名。」

    貫之說道。

    「姓準備用故鄉的名字。雖然發生了許多事，但畢竟是撫養我的地方。然後名字的話，恭也，我準備用你的名字。」

    我看向貫之，他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柔和微笑。

    「川越京一——意思是恭也最強。不錯吧？」

    「啊……啊……」

    我想要發聲，卻什都說不出口。

    發出的隻有不像樣的悲鳴。

    我就是為此而不斷努力的嗎？

    被自己憧憬的作家誇獎。

    可是，一切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