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陰冷的雨季覆蓋整片空哲山峽穀的時候，森林的顏色開始改變。那些在去年冬被凍住的冷深綠色，在春剛來的時候摻雜了新生長的嫩綠偏黃的葉片，而現在，這些像鸚鵡羽毛一樣嬌嫩的毛茸茸的顏色，正被越來越濃重的翠綠色取代。

    一整夜的雨之後，福哥在清晨的霧氣伸出他穿著靴子的腳，去試探蘋果園土地的水分。稍一用力，靴子已經陷進了像稀麵團一樣黏人的泥濘中，他費了些力氣才把靴子從大地的吸盤解救出來。掛上泥漿的靴子重量增加了好幾倍，福哥甩甩腳，但是作用不大，隻有一星半點的泥漿被甩掉。

    他又抬頭看看空，雨雖然在兩個時前就停止了，但空一點兒放晴的意思都沒有。蘋果園大部分的窪地，都積著一層薄薄的雨水，像一麵麵形狀各異的鏡子，雖然隻是薄薄的一層，但那表明土壤已經無法吸入更多的水份，也意味著再不放晴的話，蘋果樹的根可能會被漚爛。

    福哥走到一個稍深點的水窪前，把靴子伸進去晃晃，成功洗掉了大部分泥巴。當他把左腳伸向水窪中央，想進一步把靴子清洗幹淨時，右腿卻再也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他盡力搖晃了幾下身體試圖穩住自己，可還是摔倒了。斜坐在地上，能感覺到屁股部位的褲子瞬間吸飽了水。真是讓人沮喪的早晨，他歎了口氣。

    福哥扶著旁邊一棵蘋果樹心地站起來，拖著兩隻越來越沉的靴子和一個濕透的屁股，向蘋果園的居住地走去。

    蘋果園位於一個緩坡地帶相對平整的地方，背靠著大山的餘脈，而他們居住的那棟結構簡單但結實耐用的三層樓就在蘋果園邊緣，從房子的外側大門出去沿著路往下走一多地，就到了大峽穀地區那條唯一的大路。這條大路一頭通往空哲山的群山深處，另一頭通往金角鎮的中心。金角鎮是空哲山峽穀唯一的鎮子，既是峽穀的貿易中心，也是唯一能找到點兒樂子的地方，當然，伴隨著樂子出現的是更多的麻煩。那個處處回蕩著錢幣碰撞聲的繁華之所，也是大路的終點，穿過鎮子中心就到達了那條叫做螺殼川的河流，它像一條分界線，把空哲山峽穀與外麵的世界切在兩邊。

    房子由石頭、木梁和灰紅色的磚砌成，它被建造的直上直下楞頭楞腦，從大路往看過去，建在緩坡地上的房子顯得又怪又醜。對於絕大多數大峽穀的人來，怪，本身就是醜。

    這是進入空哲山之前的最後一段路，不進山的人是沒機會路過這的，這所楞頭楞腦的房子、房頂上那塊綁在竿子上的破旗子，以及住在房子的人，在這孤零零的被巨大山影籠罩著的路的盡頭，成為獨立而令人難以親近的存在。

    房頂上那麵已經被日曬雨淋到殘破不堪的暗紅色旗子其實是他們的招牌，那上麵原本畫的是一隻黃雀，現在已經褪色成一隻分辨不出顏色的隨便什鳥，倒是那行比黃雀圖案還要大的淡灰白色的字——“雀眼蘋果酒”，在暗紅色的底布上仍然很醒目。這是果園自產的酒，也是他們最重要的經濟來源。旗子上那隻黃雀代表用來釀造蘋果酒的品種——雀眼蘋果。福哥為了種出理想的雀眼蘋果已經花費了五年的時間，當初選中這個品種是為了賣蘋果，那時候的果園還沒開始自釀蘋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