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深淵,深不見底。
深不見底,是因為你正在低頭凝視著它。
凝視,當你凝視它的時候,它也在凝視著你。
凝視著你的靈魂。
靈魂是虛無的,無根無垠,寂靜真空,那這之中又哪來的感知?可沒有感知,又哪來的深不見底的感覺?
無感知,那豈不也無所謂上下,那它究竟是深淵還是上?
最深處,黑暗中,有心跳,震迫著人們的心神脈絡,一顆巨眼,恫懾著人間世!
恐懼、掙紮,不必掙紮。你,就是那個深淵!
※※※
冬晨風醒了,卻好像經曆了一場最可怕的煉獄浩劫,他現在的心還像是被鎖鏈鎖著,墜在深穀,精神和身體完全分離。
他不能動,不能叫,呼吸隻是身體的本能。
他似乎已看見了自己的心,太虛之中的心,無法形容的感覺籠罩四周,深邃,神秘,就好像仍在恍惚間的那個深淵之夢中。
昏昏噩噩,難以得脫。
時間無聲,周遭一切無跡無蹤,隱約間,他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稚嫩的童音,清澈而明亮:
“凡大醫治病,必當安神定誌,無欲無求,先發大慈惻隱之心,誓願普救含靈之苦。
若有疾厄來求救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長幼妍媸,怨親善友,華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亦不得瞻前顧後,自慮吉凶,護惜身命。
見彼苦惱,若己有之,深心淒愴,勿避險巇、晝夜、寒暑、饑渴、疲勞,一心赴救,無作功夫形跡之心。
如此可為蒼生大醫,反此則是含靈巨賊。”
然後,他聞到了藥香。
藥香很濃,冬晨風一定已昏迷很久了,可他卻一點也不覺得餓,他還是無法感覺到身體的存在。
有書卷輕輕合上的聲音,然後,那個男孩的聲音又再次響了起來:“圍脖,我們還是來練字吧。”
“呦。”
是圍脖的聲音。
有清風吹來,清涼如沐,冬晨風的手指輕輕一動。
“圍脖,你這個字寫的…很有潑墨畫的感覺啊。”
“呦呦。”
這是它高興時的叫聲。
又過了很久,藥香飄遍了整間屋,晨光斜入,照在了圍脖那的身體上,一根根雪白雪白的毛發微微抖動著。
一如當年的蒼龍觀,簡樸的桌椅,安靜的早晨,圍脖老老實實的趴在宣紙上,自己充當一個‘鎮紙’壓著宣紙,然後用尾巴的末端蘸墨,這個時候兒時的冬晨風就會握著它的尾巴,一點點的練字。
現在,是它一個狐狸在練著拖墨畫,拖著尾巴畫畫。
有一個男孩坐在桌子上托腮看,看的極其入神。
一排排的書沐浴在陽光,散發著特有的馨香,一副墨畫掛著牆壁上,古樸又夾雜著晨的清新。
一切是那的溫馨、美好。
突然。
“嗷!”圍脖猛然一震,一閃就沒影了。
“啊!”圍脖嚇了男孩一大跳,撲通一聲摔下了椅子,撲撲愣愣的站了起來,回過頭,一身狼狽半臉黑墨,愕然眨眼。既可愛又滑稽。
“啊,你…你醒了!”
男孩指著冬晨風,愣在了當地。
“嗷嗚”
圍脖含淚,蹭臉哀嚎。
冬晨風微笑,他現在還不能動,隻能平躺著,側首,道:“沒事了,沒事了。”
男孩突然道:“你等著,我現在就去找師父去!”話沒完人就已經衝了出去,隱約還能聽見他朝遠處喊著:師父,師父。
“圍脖。”
“嗚嗚”
“別哭了,我不是都了我沒事了嗎。”
圍脖又抽泣了兩下:“呦。”
冬晨風忍不住笑了一下,道:“嗯,行,你這是高興哭的,你早就知道我不會有事。”
圍脖跳上了冬晨風的胸膛,搗蒜一般點頭,眼淚就都甩沒了。
冬晨風低頭看著它,眼滿含笑意:“那……我大概睡了多久?”
圍脖偏了一下腦袋,用爪子在冬晨風胸口點了點,好像正在數日子。
忽然,又一陣清風吹了進來,仿佛是伴著清風,木屋多出了一個人。
他長的很高,冬晨風隻一偏頭就看見了他。
陽光從他背後射入木屋,塵埃都遠遠的繞開了他。
就這一眼,這第一眼,冬晨風就已牢牢地記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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