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草長鶯飛。”這本是初春時節應有的景色,可是在北方,似乎帶有一種天然的肅殺。
遠處的天空上聚集著層層疊疊的黑雲塊,似乎在醞釀著一場大雪。北風呼嘯,寒冷透骨,山峰上一派光禿禿的,地上凝結著碎冰碴,一點也不買初春的賬。
遠處,一騎白馬正在路上潑喇喇的疾馳著,馬上是一個全身包裹嚴密的男子,看他隻露出的眼角,沒有一點皺紋,似乎很年輕,他的身後背著一柄同樣用白布緊緊裹住的長劍。
少年身體壓低,躲著撲麵的嚴寒,馬兒鼻中不斷噴出團團白氣,不知道已經跑了多久,它的蹄子打在地麵冰塊上,發出清脆的哢哢聲,原來是四個蹄子上打了防滑的鐵掌釘。
馬上騎客名叫吳雪明,杭州臨安府人士,數年以前,迫於生計和父親加入北方門派“七殺門”。
“七殺門”廣收武林中人,卻秘密和金國勾結,殘殺愛國誌士。當時金國有意南下,部署了一份詳盡的行軍路線圖,要求“七殺門”配合,滲透到城中,屆時應外合破城。
他和父親雖讀書不多,卻深知萬不能做這種投敵叛國之事,一夜商議後,決定一同將這份圖盜出,南下交給朝廷。可如此重要的圖怎能無高手看守,盡管父子二人準備周密,圖到手後還是被發現,經過拚命死戰,最後父親戰死,唯有吳雪明攜圖逃出。
他已經跑了半月有餘,這一路上風餐露宿,人既困,馬也乏,好在已經甩掉了追兵,他見前方山坡下冒起青煙,有煙就有人家,他心中一喜,心想這天氣寒冷,打碗熱湯暖和一下也好,於是策馬奔向眼前的山坡。
“嚓——嚓——”一陣刺耳的磨刀聲在山坡上徐徐傳出。
這半月的奔逃,已經讓吳雪明養成幾如豹子般敏銳的嗅覺,他聽到聲音後,察覺有異,立時收住馬韁,按綹而行,來到近前,隻見一個黑衣人正在光禿禿的山坡上摩刀。
“籲——”吳雪明將馬兜住,見那磨刀的黑衣人衣服破破爛爛,頭發披散著,一臉的碎胡茬。冷風從他衣服上的窟窿吹進,將外衣鼓成個小帳篷,他也不覺得冷,手中依然在磨刀石上磨著一把刀。
那與其說是一把刀,不如說是農家鍘草用的鍘刀。而且無論是刀柄還是刀刃,上麵都生滿鐵鏽。刀刃與磨刀石摩擦時,發出刺耳的嚓嚓聲。
“你在做什?”吳雪明覺得蹊蹺,不由警惕起來,他的眼神中帶著一份凝重,開口問道。
一般會在這種天氣下磨刀的人,隻有兩種可能性,一種他是個瘋子;而另外一種,他也是殺手,來阻攔自己的。而吳雪明情願相信他是第一種人。
“磨刀。”黑衣人回道,別看他其貌不揚,聲音卻很是渾厚,隻是一如這昏暗天色,低沉而又冰冷。
“廢話,我問你磨刀幹什?”吳雪明左手探向腰間,握住藏在腰間的匕首,厲聲問道。
“等人。”黑衣人說道,聲音依舊冰冷,沒有情感上的變化,手上的鈍刀有旋律的一前一後打磨著。
“等誰?”吳雪明兩條眉毛緊緊皺在一起,以他的直覺,此人一定不簡單。可他也不怕,這一路上殺的高手夠多,不差他這一個。
“等我要殺的人。”黑衣人道。
吳雪明心中一凜,可見他並不瞧向自己,隨即想道:“江湖上仇殺比比皆是,我早已出了‘七殺門’的地盤,按理說不會有人追來,而且消息也不會傳的這快。”
他這一路上太累了,寧願相信此人不是衝自己來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覺,於是追問道:“你要殺誰?”
“殺該殺的人。”男子目不斜視的望著磨刀石,依舊絲毫不看吳雪明一眼。
“誰是該殺的人?”吳雪明問道。
“就是你。”黑衣男子少見的瞥了吳雪明一眼。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自從他父子二人決定將圖盜出的那一刻,或許就注定了將要麵對的情況,吳雪明大笑一聲,頓生豪邁之感,將蒙在臉上的白布拉下,露出一張年輕俊俏的臉,反手握住劍柄,喝道:“廢了這多話,來吧!”
黑衣男子好像並不著急動手,依然在不緊不慢的道:“不急,等等。”
山坡上的浮雪被呼呼的北風卷著,沙沙作響,無孔不入的直往人衣縫鑽。
吳雪明喝道:“你還要耍什把戲!”
黑衣男子道:“我的刀還沒磨好,你先等一下。”
大戰在即,居然讓人等,吳雪明一路上所遇追兵無數,卻從未見過這樣的敵人,他知道,對方可能在消磨他的耐心,心浮氣躁是兵家大忌,他此時要做的,就是冷靜。
他心中有一萬種要衝上去刺死他的念頭,而道義卻不允許他這做,既然答應對決,那就一定要公平,這是對於一名武者的名譽。
“嚓,嚓嚓——”一盞茶時間過去了,黑衣人還在磨著那把鈍到極點的刀。
吳雪明見風越來越大,要是下起雪來,前方的路一定會更加難走,開口問道:“好了嗎?”
黑衣人不答。
吳雪明忍住一口氣,又問道:“你到底打不打?是在拖延時間嗎?”
黑衣男子開口道:“我要把刀磨的快些,不然會影響心情。”
“心情?”吳雪明奇道。
“沒錯,把刀磨好,一會動手的時候,一刀斬下,如同切豆腐一樣,不然沾筋帶骨的,我麻煩,你也痛苦。”黑衣人冷冷道。
吳雪明一聽就笑了,從馬上躍下,將白馬韁繩係在樹上,從馬背上的包袱內取出兩個饅頭,坐在地上大嚼起來,就這樣看他磨刀。
“你要不夠吃,我身邊有白酒和燒雞,多吃點,以後恐怕沒有機會再吃了。”黑衣人道。
吳雪明既不辯解,也不謙讓,默然來到黑衣人身旁,瞧了一眼那把破刀,俯身拎起他身邊的一壺酒和一個油包,轉身坐了回去。打開酒壺,一股酒香撲麵,他這一路逃亡,多少個日夜懷念這種味道,確是不敢,他也不怕酒中有毒,仰頭“咕咚咕咚”喝了兩大口。
黑衣人聽到聲響,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吳雪明打開油包,邊是一隻燒雞,尚有溫熱。他吃了口燒雞,問道:“你叫什?”
黑衣男子答道:“趙客。”
在這兩個字傳到吳雪明耳中的一那,他的表情驟然間停滯,隨即又恢複如常,他用袖口擦了擦嘴角油花,眼神中呈現出一抹難掩的忌憚:“趙客,你就是趙客?”
趙客的名頭不是一般的大,“七殺門”天字輩第一高手,十年前離開門派執行任務,不知何時竟出現在此地,阻住自己去路。
吳雪明拿著酒壺的手在不由自主的顫抖,他也發現了這個問題,於是大口咬著燒雞,來緩解心中這種無形的恐懼。
二人半晌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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