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等價交換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江櫻櫻是被熱醒的,她在熱浪中掀開壓在身上的三層棉被,一邊神色複雜地盯著滿牆的離火珠,一邊用手撥開額前汗涔涔的劉海。
奇怪,今天怎突然這熱。
換掉身上的棉質睡衣後,她驚訝地發現:世界變的清晰了起來,甚至能感知到靈力流淌的方位。整個身體好似一口幹涸的靈泉,正不間斷的持續吸收著周圍的靈氣。
她疑惑地拉開窗簾,外麵陽光正好,空氣中帶著獨屬於夏日的果香。兩隻黃鸝鳥拍打著翅膀從窗前飛過,留下幾根淡黃色羽毛。其中一根羽毛落在她的手心,輕到仿佛沒有重量。
她不用揉眼睛,就能看見上方根根分明的細小絨毛。低頭望去,連窗台下野草間的露珠,以及葉子的脈絡,都看的一清二楚。
“我不是在做夢吧。”
櫻櫻盯著自己的左手沉思——那跳出一簇煙綠色的心火,在晨光輕輕搖曳。
心火是煉丹師修為達到一定境界後,可用於煉丹的本命靈火。由於對實力要求極大,所以能擁有心火的煉丹師,可謂寥寥無幾。
“這一定是夢。”
她告訴自己:
“醒來後我仍然躺在床上,看人都看不清,一點也不覺得熱。”
隻是這個夢做的太逼真,她忍不住從窗中躍出,一口氣飛了數十,落在後山的潭水旁。
“師妹——”
有遙遠的聲音從遠方傳來。
江櫻櫻遺憾地撇了撇嘴,看來夢境體驗要到期了。
這六年一直用著資質略差的身體,猛然間夢到了一個似乎比原來身體還要好的軀殼,還真有些戀戀不舍。
“師妹——”
那個聲音繼續召喚自己:
“你不在房嗎——”
她做好了被叫醒的準備,奈何閉上眼睛等了很久,麵前的寒潭還是寒潭,根本沒有變成熟悉的臥房。
江櫻櫻:“?”
難道師兄也是夢的?
她沉吟,轉身飛往聲音的方向。
紫金蓮截止到昨晚,還沒有絲毫即將發芽的征兆。
因此她並沒有任何貪心的期待。
“師妹,你怎跑到這來了。”
季雲順著氣息,在半空中截住了她。
當然是夢到換了一個優秀的身體,飛兩圈開心一下呀。
江櫻櫻在心中暗自答道。
不過麵對夢中的師兄,她並不打算說這些。
“隨便散散心,師兄早安~”
“新身體還習慣嗎?”
季雲擔憂地問:
“昨天我和師弟們守到了後半夜,白師弟說你的神魂很穩固,但那隻是看上去……師妹有沒有覺得哪不舒服?”
若有似無的期望回蕩在心間:
“我現在的身體……是紫金蓮做成的嗎?”
她平複了稍稍急促的呼吸,略帶緊張地望著三師兄。
師兄右邊的鎖骨處有一道淡淡的紅色魔紋,順著白皙的脖頸爬至耳後,笑的正邪莫辨。
“不是,是小鳳凰的毛做的。”
“……”
櫻櫻失落,覺得自己確實是在做夢,並且還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羽毛怎能變成人呢?這是九州,又不是西遊記。
“師妹,你的頭發好明顯!”
季雲驚歎:
“躺著時看不出來,這一站起來就看的特別清楚。”
什頭發?江櫻櫻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還是普通的頭發質感,並沒發覺有什不同,最多比從前順滑了一點。
不對……她的餘光瞟到了肩上垂下的幾縷發絲:紅紅的,像熟透了的蘋果。
她從儲物袋中掏出小銅鏡,仔細端詳鏡中的自己:五官與臉型皆與從前相同,隻是滿頭墨發帶了幾縷張揚的正紅色,像剛做完挑染。
“我不是在做夢?”
她點燃手心的火焰,試探性地撩撥那縷紅發。
“應該燒不著吧?畢竟是鳳凰的毛。”
季雲也注意到了少女的舉動:
“沒關係師妹,你若是不喜歡紅色,可以把頭發梳起來。”
他做了一個複雜的綰發動作:
“第二州好多漂亮女魔修都喜歡這樣盤頭發,再帶幾根簪子,保證看不見紅毛。”
“……”
師兄,不是顏色和造型款式的問題。
她怔仲了半晌,在掐了自己三次,左腳踩右腳五次,手指甲劃小臂八次後,仍然沒有從所謂的夢境中醒來。
“這不是夢,我有新身體了?”
櫻櫻的表情由恍惚逐漸轉為目瞪口呆。
“當然了。”
季雲連連點頭:
“做師兄的不得不多嘴說一句,小鳳凰關鍵時候還挺靠譜。”
“容容他怎了?”
她記得方才師兄說,好像自己的身體,是用對方的羽毛做成的……聽起來真的很奇怪。
“小鳳凰拿他涅槃用的羽毛,和一個自稱海族祭師的人做了交換,好像是換了你與妖族聖獸同壽。”季雲回答。
“師兄,容容他會不會有事?”
“羽毛取下後就睡著了,祭師說火羽是鳳凰一族的傳承,會陷入沉睡是正常反應,就是不知道會睡多久。”
季雲有些好奇:不知道這樣算來,小師妹現在是人還是妖。
他越想越覺得意猶未盡,剛要張嘴同師妹討論,卻發現對方已經飛遠了。
“哎——師妹你等等我。”
*
江櫻櫻在竹林後的小屋旁躊躇。
她早就飛到了這,可臨近推門時,卻莫名的生出些許怯意。
小屋不大,亮晶晶的圍牆深紅的瓦,屋前放著兩隻巨大的紅色夜明珠用來照明,屋簷下垂著幾條細細的金色珠花。
實在是很有某個人的風格。
這幾個月來,抱著過一天算一天的原則,她並未像韓劇女主一樣同親近的人保持距離,而是放任自己的好感在心中默默生長。
“喜歡是什呢。”
幾年前的櫻櫻,能夠輕易的在漫天的戰火與並肩作戰的無畏中,轟轟烈烈地明白自己的心情——那是能把後背交給彼此的,生死與共的情誼。
可今時畢竟不同往日,無論是五年來朝不保夕的逃亡,亦或是這一年來跌宕起伏的經曆,無不在督促她成長。
現在沒有戰火,也沒有逃亡,沒有誤會,也沒有生離死別。
隻有風平浪靜的每一天,以及跨越了十四年的守候。
她曾經從萬丈光芒跌進塵埃,不出所料地喜歡上了那個對自己伸出手的人。狂風驟雨從四麵八方襲來,而那個人是自己唯一的港灣。
有人說,愛情能經曆風雨,卻經不起平淡。
可煙火和桃花同樣迷人。
風雨與平淡皆是愛本身。
“我不討厭容容,和容容在一起很開心。”
櫻櫻在夏天的風淺淺一笑,幹燥的沙礫拂過煙藍色的裙擺。她維持著推門的姿勢站在原地,手指撫摸著精致的黃銅小門扣。
這一年,她跌跌撞撞的長大了很多。
她不再需要絢爛的生命,光輝的曆史,令人矚目的頭銜,以及那根原本就不應存在的救命稻草。
她隻想放慢腳步,好好生活。
小鳳凰的房間不大,牆壁上嵌著亮晶晶的貓眼石,地板光潔的能照見人影。
本應當放書的架子上,如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藏品,師尊的劍法書被集中安放在角落,無聲地控訴著占據了地盤的寶物們。
大半的藏品上都貼著小紙條,以櫻櫻現在的視力,不用上前就看清了上方的字:
“珊瑚海棠雕像,味香,降溫,大暑時送阿櫻。”
“問秋笛,立秋時送阿櫻。”
“白骨扇,阿櫻上月說喜歡扇子,找個理由送阿櫻。”
“羽緞衣,冬至時送阿櫻。”
“……”
飄浮在空中的心被一點點填滿,她坐在劍法堆前,想著與華容的點點滴滴。
對方說的每一句話好像都做到了,就連沒說出口的,似乎也做到了。
心中的好感度在這幾個月間,早已一點點增長,不知不覺突破了名為喜歡的臨界值。
她站起身,走向最處的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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