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斯沒想到自己能再見到連徵。……更沒想到是在此時此地,此情此景。
連徵戴著一頂黑色的鴨舌帽,臉頰也瘦削了許多,還沾染著青色的胡茬和淡淡的煙草味道。
這些,他的日子也不好過。
“思斯,我……”
他想什,可是他不知道從何起。他有很多很多話想對她。他一直是個理智的人,可是這一刻,他對她的情感蓋過了他的理智。
“你沒有錯,錯的是我。……你能原諒我?”
連徵的聲音輕而溫柔。
他緊緊攥著她的手臂,愛憐之心油然布滿胸口。她現在瘦的隻剩下一把骨頭。
“連徵……”
王思斯的眼眶瞬間就紅了。這一刻,她好委屈。
她並不是沒有恨過他。可是當他的手重新觸摸到自己肌膚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很想很想抱住他。
也許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吧。
什都會介意……又什都能原諒。
她和他都不是喜歡把生活戲劇化的人。可是現在,她腦子飛速掠過一個念頭——
如果現在,她抱住他,吻他……當著所有人的麵,他是不是就可以留下來,再也不離開她?
鬼使神差的,王思斯緩緩伸出右手,緩緩搭上連徵的肩膀。
“我能原諒你。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不如我們重新開始!”
電光火石之間,王思斯心底的答案是重新升起的希望。她可以原諒,她什都可以包容……隻要他失而複得,隻要一切可以重新來過。
可是王思斯還沒來得及出她想的話……她的手也沒來得及撫上連徵憔悴的臉頰……
一個又黑又壯的年輕女子衝了過來,一陣黑旋風似的,狠狠扯開王思斯,順手將她推到台下,然後像一座山一樣,把連徵擋在自己身後。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了。
這一次沒有人來得及救她。王思斯像個破風箏似的摔到台下,整個人落在香檳塔和婚禮蛋糕上。
1寸的高跟鞋飛了出去……她的頭發,臉上,還有婚紗的裙擺,都沾上了紫色的奶油,整個人狼狽極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思斯的父親騰一下站了起來,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他的寶貝女兒,怎可以經曆這些?
這時倒是王思斯的母親冷靜,她用力扯了扯丈夫的袖子,示意他坐下。
這種時候,作為母親她知道,無論當父母的做什反應,都隻會讓王思斯更難堪而已。
她也憐惜女兒,這一刻恨不得將連徵碎屍萬段,可是現在也隻能遠遠看著……任由這些無法無的年輕人把戲演完。
江星月和徐雪嬌也呆住了。就連跟王思斯沒什交情的陳楷,此時此刻都屏住了呼吸。
如果每個普通人都會在自己婚禮當做一次主角……那王思斯和連徵今真正做到了萬眾矚目。
“雪梅……”
連徵沒想到她會出現在這。
……其實他應該想到的。這個女人幹脆利落,韌性極強,她為了得到他,默默努力了十幾年,她怎可能在最後的關頭放棄?
連徵完全懵了。他所有的計劃都被打亂了。理智的,感性的,深謀遠慮的,還有應激衝動的。他腦子一片空白。
反而這又黑又壯的雪梅無所畏懼。她把連徵擋在身後,起話來帶著一口東北口音。
“連徵是我男人了。我不許你再摸他的臉!”
王思斯根本已經放棄了掙紮。
她躺在蛋糕和香檳的狼藉,身上各處隱隱作痛。玻璃碎片紮進嬌嫩的肌膚,可這痛感怎及得上她心中所痛的萬分之一?
她這樣狼狽。
失去的已經不是一個新郎,一個男人,一個共同幻想過的未來和無法忘懷的過去。
而是她的自尊。
她努力了,妥協了,垂死掙紮了……可是這場婚禮還是這樣的結果。
……
“這個事兒咱們今就清楚吧。”
婚慶公司的司儀都看不下去了,他走過來想扶起王思斯,打個圓場,卻被齊雪梅推到一邊,還搶走了他手的話筒。
“我是連徵父母認準的兒媳婦兒。”齊雪梅站在連徵身邊幾乎跟他一邊高,居高臨下地看著王思斯,“我為他付出的,多過你好幾倍。我能為他做的,你這輩子也做不到。”
齊雪梅中專畢業後就出來工作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很簡單,也不知道什是害怕,此時此刻站在陌生人們的目光,她很坦然。
“我也不是故意想來給你好看的。”
連徵這時反應過來,想衝過去扶起王思斯,卻被齊雪梅一把抓住。
她力氣很大,他也有愧於她。
所以連徵終究什都沒有做。
齊雪梅捏著連徵的手腕,朗聲道,“但是,既然被我碰上了,我就必須斷了你們的念想!從今以後,連徵就是我男人了。他想反悔也沒有用,他欠我太多了!他們連家缺了我不行,但是卻可以沒有你。”
齊雪梅挽住連徵的手臂,揚了揚唇角,“你嬌滴滴的,長的白淨,有文化,家庭條件也好。可是這都沒啥用。你們倆緣分盡了,他需要的是我。”
連徵本能地掙開了她的手。
卻不知道下一步該怎辦。
這個婚禮絕對是很多人心難以超越的經典。
反轉太多,也太戲劇性。隻是當主角的滋味並不好受。王思斯靜靜地聽著,腦海中一片空白……一雙眼沉默地淚如泉湧。
林盡染看不下去了。
……就算是個完全陌生的女人,他也不能袖手旁觀。更何況是那個給過他一絲感動和新鮮感的女生。
林盡染大步走向王思斯。
……當他剛剛穿過半個婚宴廳的時候,一個頎長英俊的身影,先他一步走上前扶起了王思斯。
秦三苗眼中並沒有太多的情緒,動作卻很溫柔。他把她從一片狼藉中拉出來,脫下自己的外套,輕輕包裹住她。
她臉上沾著奶油和淚痕。
秦三苗拿出紙巾為王思斯擦臉,輕聲地對她,“你沒做錯什。你很棒。”他把她攬在懷,抬頭看向齊雪梅和連徵。
“你放心吧。她不會吃回頭草的。”秦三苗彎起唇角,帶著涼涼的笑意,“你身邊的男人,已經配不上她。”
二十幾年來,秦三苗從未覺得自己是個善良的男人。但是這一刻,他真的很想幫助她。
秦三苗雙手捧起王思斯的臉,動作溫柔得像捧起一朵嬌弱的花,然後他當著眾人的麵,重重地吻下去。
王思斯睜大眼睛,睫毛向上彎起,她腦子一團漿糊,卻冒出一係列古怪的念頭——
那筆錢花的真值。售後服務真好……秦三苗顏值真高。
……他的接吻技巧也好得不得了。看起來溫柔又深情。
“北京的朋友們,我們先走了,下次婚禮見!”秦三苗攬著魂不守舍的王思斯,笑著跟大家揮揮手,“雖然我也不知道我最後會不會娶她……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她值得更好的男生。”
秦三苗看向連徵,他們素不相識,他也從連徵眼中看到了痛苦,但他依然無法克製自己眼神中的輕蔑。
無論如何,一個男人能把分手處理成這樣……他真的瞧不起他。
“王思斯會感謝你的。不娶之恩。”
秦三苗彎了彎唇角,清涼的笑意有點兒迷人,他把王思斯攬在懷,帶著她大步離去。
王思斯此刻渾身冰涼,感受到秦三苗的體溫,她才發現自己還活著。
這一切真像個夢。
……他們與林盡染擦肩而過。
王思斯已經完全忘了林盡染。秦三苗的目光拂過他的臉,短暫的驚訝之後,他收回目光望向別處。
這時,他耳邊傳來微不可聞的……帶著眼淚潮濕的,甕聲甕氣的女聲。
“謝謝你。”
他攥緊了她的手。
“往前走,別回頭。”
“我不會回頭的。”
“一切都過去了。”
“嗯。我知道。”
……
今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賓客席間喧嘩起來,整個婚禮**迭起,大家忍得好辛苦,此刻終於可以議論紛紛。
新郎還在。
……還有新郎的新女朋友。
連徵有些失魂落魄。齊雪梅知道他生氣了,有些討好地去拉他的手。
“老公,咱們走吧。”
齊雪梅在單獨麵對連徵的時候,顯得溫柔又心翼翼,跟方才那副彪悍的樣子完全不同。
她是有些怕連徵的。因為在這段感情,她一直是付出多的那一方。
……聽到她這樣稱呼自己,連徵覺得有些刺耳。可是又有什辦法。連徵也覺得自己很差勁。
兩個都傷害了,兩個都辜負了。
他何德何能呢?他又有什好。
所以當齊雪梅第二次湊過來,親昵地挽住他手臂的時候……連徵認命地沒有再躲開。
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走掉吧。連徵忽然很想趕快離開這。王思斯已經走了,他再留在這也沒意義。
原來他終究沒能力改變任何事。
連徵低下頭,無顏麵對任何人。灰溜溜地離開就好……他隻想離開。
忽然有個人影擋在他麵前。
……這人身高比他矮半個頭,卻像一座山,巋然不動地擋在他身前。
連徵抬起頭,對上那雙飽含恨意的眼睛,心底愧疚之意如泉水洶湧,心突突直跳。
……這應該是,全世界他最無顏麵對的人吧。
王思斯的父親站在連徵麵前,麵無表情,冷若冰霜。
這一刻,他很想揪起這個混蛋的衣領,一拳打過去,為女兒出氣。可是他教了一輩子書,他做不出這種事。
這時,王思斯的母親從丈夫身後走出來,上前一步,狠狠地揮出手去。
……很清脆的一耳光。她幾乎用盡全力。
連徵的臉被打紅了。可是不知道為什,他心卻覺得舒服了一些。
一直以來,王思斯的父親從沒待見過連徵,可是她母親卻一直對他很好。
她給他做好吃的,溫言軟語……她告訴他王思斯喜歡什,不喜歡什,拜托他好好照顧她嬌慣任性的女兒。
王思斯的母親一直是個傳統溫柔的女人,所以當她像母獅子一樣打下這一巴掌……連她的丈夫也被驚訝到了。
連徵看著王思斯的母親,想起她曾不由分偷偷塞錢給自己,她我閨女喜歡浪漫,對很多事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你就當陪她玩了,盡量滿足她吧。
畢竟每個女孩都隻能年輕一次。
你多哄哄她,讓她開心點兒,阿姨給你報銷。
……想起那些過去,一去不複返的往昔……連徵眼眶紅了。比帶著巴掌印的臉頰還紅。
“阿姨,對不起……”
連徵一眨眼睛,淚如雨下。
齊雪梅有些憤怒地瞪了老兩口一眼,但終究是沒敢什。連徵心中酸楚難言,終於找到出口,眼淚無聲地汩汩而出。
“阿姨,我傷害了思斯……我並不想這樣,但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對不起,可不可以原諒我……”
連徵淚眼模糊。
他知道他錯了。他心是真的苦。
“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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