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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四點二十三分,火車穿過了朦朧的薄霧, 抵達塞維利亞。
塞維利亞還沉睡在濃稠漆黑的夜色中, 沿路蔥鬱的田園風景沉降在暗色。受大西洋暖流影響,這一年四季溫和潮濕, 風景宜人。
溫喬陷在睡夢中, 翻了個身。
顧景宸關掉了小燈,將文件撂到一邊, 輕輕地將薄毯往她肩上拉了拉。
這輕的動作還是吵醒了她,溫喬伸手樓住了他的腰, 在他懷蹭了蹭,“到了嗎?”她不太情願地抱怨了句,“我還沒怎睡呢。”
“睡得不好, 還有起床氣, 看你下次還敢不敢自作主張隨便改簽淩晨。”顧景宸忽然伸出手臂把她撈起來,低下來的嗓音有種柔軟下來的溫柔, “要我抱你走嗎?”
原本是溫喬一時興起, 興致勃勃地提議觀賞沿途的風景,硬是磨著顧景宸坐了火車,結果睡得很沉。
“才不要。”溫喬下意識地掙脫, 一骨碌爬起來,“上次在墨爾本,被那個旅客看了好久, 你忘了?”
顧景宸笑笑, 還是淡淡的樣子。
下了火車, 邂逅一場大霧。
外麵剛剛下了一場雨,清晨的風捎帶著冷意。沿著站台往外走,地麵濕-漉漉的,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青草味。兩人臨時改的主意,司機還沒有趕過來。
溫喬沒怎睡醒,打了個欠,隨意掃過去的時候,視線頓住。周圍的住宅是紅頂小屋,樹上纏繞著五顏六色的小燈。
這地方還挺好看。
“顧景宸,快過來,”溫喬在原地跳了跳,有點興奮地朝他招招手,“你幫我拍幾張照。”
她從背包翻出相機,遞給他的時候微微頓住,忽然陷入擔憂,“欸,對了,你會拍照嗎?”
“會。”顧景宸輕描淡寫地接過來,抬眸晃了一圈兒,朝不遠處的燈牌揚了揚下巴,“站那兒。”
男朋友的拍照技術,絕對是十大迷惑性現象之一。
溫喬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樣,總覺得如果自己羅吧嗦地交代幾句,會顯得不怎信任,還打擊他的熱情。
所以她欲言又止了半晌,還是老老實實地按他示意的位置站了過去。
事實證明,她的擔心可能有點多餘。
“斜靠一下柱子,左手搭一下。”
“腳再伸出來一點。”
“眼睛往鏡頭外看,隨意一點。”
顧景宸慢條斯理地調試了下,他專注做事時眸色淡然,嗓音輕淡沉緩。
溫喬看著他微抿的唇、深邃的眼、清冷的視線,還有低頭垂眸時下頜線條,漂亮而性感。
“你會拍照啊?”她略微有些訝異。
似乎不止會,看上去還挺專業。
“以前無聊的時候學過一點。”顧景宸找好角度,漫不經心地應了句。
擔憂雖然多餘,不過很快,溫喬最初的熱情和驚喜就被驅散了大半。涼意絲絲入骨,她忍不住挪動了一下,“顧景宸。”
“別動。”顧景宸微微蹙眉,眸色深了深,按快門的手不停。
溫喬身形一晃,就被他叫住,她偷瞄了他一眼,僵持在了原地,“好了沒有,你是拍上癮了嗎?”
顧景宸沒搭理她這一句,隻淡聲吩咐道,“你牽一下裙角。”
溫喬頓住,“可我麵絲襪都沒穿。”
顧景宸聞言,麵無表情地抬了抬視線,似乎是在無聲地質疑:
難道穿不穿有差別嗎?
“……朋友,我的意思是,我有點冷。”
“你再堅持幾秒。”顧景宸視線下撤,專心致誌地在鏡頭前聚焦。
他清俊的眉眼攏在夜色,疏冷自持。
溫喬的視線在自己和顧景宸之間來回掃了掃,對比後瞪了他一眼。
“堅持你妹,”她不滿地抗議道,“這位朋友,你穿得比我多,當然沒什感覺了。”
說著,她扯了扯自己的小裙子,“我這是沒袖的。”
顧景宸眉梢微微一挑,從鏡頭前抬眸,“下飛機前我就提醒過你,清晨有點冷,然後你把我外套撂在了機場。”
潛台詞是,我現在沒有外套給你披了。
“顧小宸,你跟我學壞了。”溫喬麵無表情地控訴道,“你在我心目中沒有以前可愛了。”
將明未明的晨色中,顧景宸虛勾著唇笑了笑。他攥住她的手腕,將人帶進懷,攬住她的動作輕緩溫柔。
在漸漸明亮的晨色,他低了低頭,壓著她的唇吻上來。
彼方天光大亮。
安排好的司機將車停在路邊,等了好一會兒。兩人回酒店補了一覺,九點多鍾就被外麵的聲音吵了起來。
今天剛好趕上四月節,熱鬧得很。
四月橘花飄香,作為弗拉門戈的發源地,西班牙的美食與藝術之都,金碧輝煌的教堂、古舊的街道和羅馬式鬥牛場錯落,塞維利亞有一種獨特的魅力與神秘。
鮮花與美酒、熱舞與鬥牛,塞維利亞暖風迷醉,風情萬種。
司機Mario是個絡腮胡的外國男人,用濃重的英語問他們有沒有別的安排,看著挺熱情,“過會兒去西班牙廣場的時候,先生和小姐一定要注意安全。”
“最近治安不好嗎?”
“那倒不是。”Mario撓了撓頭,尷尬地笑了笑,“最近似乎有人惡作劇,經常往情侶身上潑水。”
顧景宸眼皮都沒掀一下,並不怎在意。倒是溫喬頗有興趣地跟Mario聊了幾句。
不遠處有鬥牛頂翻的表演,溫喬抿了口雪莉酒,突然有了拍照的興趣,隨手將酒杯撂在了看台上。
離開的空隙中,有個藍眼睛的外國小男孩從後麵座椅爬下來。
他伸手夠了夠酒杯。
還沒碰到酒杯的邊,旁邊突然伸出一隻手,將那杯殘酒端走了。
小男孩怔了怔。他盯著那杯雪莉酒,怯生生地朝顧景宸伸出手,“哥哥,這是我的。”
顧景宸淡淡地睨了他一眼,語氣不疾不徐地糾正道,“這是姐姐的。”
小男孩啞然。他漂亮的藍眸還直勾勾地盯著杯子看,試圖用裝可憐賣萌讓對方心軟。
顯而易見,顧景宸內心毫無波動,根本不吃這一套。
修長的手指微微一挑,他在小男孩期待的視線,將那杯殘酒一飲而盡。
“哥哥,你、你剛剛還說這是姐姐的。”小男孩結結巴巴的話顯得格外委屈。
“對,”顧景宸挑了眉,朝他的方向俯身,似笑非笑地垂了視線,“可是姐姐是我的,你有什意見嗎?”
“……”小男孩憋紅了臉,莫名有種被耍了的感覺。
溫喬實在是看不下去,嗔怪地看了顧景宸一眼,在小男孩麵前半蹲下-身,“小孩子不能喝酒哦,哥哥是為了你好。”
小男孩垂頭喪氣地扯住溫喬的衣角,癟了癟嘴,“姐姐。”
“聽話。”溫喬摸了摸小男孩的頭,取下一杯果汁遞給他,“你喝這個好不好?”
“我聽姐姐的話。”小男孩乖巧地點點頭。
深邃的藍眸滴溜溜地轉了轉,他突然伸手抱住了溫喬的腰,“我好喜歡姐姐,姐姐好溫柔,跟叔叔一點都不一樣。”
在顧景宸清冷的視線下,小男孩往溫喬懷縮了縮,“姐姐你看,叔叔瞪我,叔叔好凶。”
“叔叔?小朋友你很有眼光。”溫喬忍不住笑出了聲。
剛剛還叫“哥哥”呢,轉眼間就長了一個輩分,小朋友也沒那好得罪。
人間真實。
顧景宸垂了垂眼,麵無表情地看向抱著溫喬不撒手的小男孩,“你叫我什?”
小男孩仗著父母在附近,並不怎怕他,挑釁完撒腿就跑,躲在父母身後扮了個鬼臉。
“你別嚇唬人啊,”溫喬連著提醒了他兩遍“童言無忌”,意味不明地拖長了尾音,“聽到沒,你好凶啊,小叔叔。”
南方人的聲音清軟溫婉,她在他肩側氣如蘭,一聲“小叔叔”喚得千回百轉,酥到了骨子。
顧景宸半斂著視線輕笑了聲。
“你盡管跟著瞎胡鬧,”他上下嘴唇一碰,沉緩的嗓音低了低,“今晚小叔叔一定關照到你哭。”
“……”溫喬不由得扶額。雖然附近的人聽不懂,但她還是覺得大庭廣眾之下調-情,情何以堪啊。
真囂張。
從角鬥場出來,他們隨著遊客,駕著馬車慢悠悠地遊城。
街道周圍樹木蔥蘢在迅速後撤,和赭色的老牆相互映襯。廣場上匯聚著來自世界各地的旅客,街頭藝術家在彈吉他,五彩斑斕的泡泡隨風漂浮,有男孩踩著滑板驚險從他們身邊驚險而過。
下了觀賞馬車,溫喬靠在顧景宸身邊,纖細的手指劃了劃屏幕,飛快地瀏覽了遍早上的照片。
“難得,還挺好看,表揚一下。”她的聲音清軟,勾著點愉悅的意味。
“隻有口頭表揚?”顧景宸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眸色晦澀不明。
“那你還想怎樣?”溫喬揚揚眉,“要老師在你額頭上蓋個章嗎,小朋友?”
她在心暗歎,他這清冷沉穩的人,獨處時居然也有如此幼稚的時候。
顧景宸微微一哂。
他撈過她的腰,壓低了嗓音,“我比較期待你在唇上蓋章。”
溫喬不太習慣在眾目睽睽下太過親昵,她握手成拳,掩在唇邊輕咳了聲。
“忘了早上Mario是怎說的了嗎?”她單手抵在他肩上,隔開段安全的空隙,一本正經道,“珍愛生命,保持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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