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後。

    劉家村某座夯土小院內，忙慌趕來的劉平見父親坐在石碾旁認真的擦著劍，於是便安靜的侯到一旁……

    “聽說項家堡的少堡主正在招募仆從，岩兒跟堅兒平日不是喜歡舞刀弄槍嗎，那就讓他倆去吧。”

    劉易撇了眼杵在一旁的劉平，隨即將劍收回劍鞘。

    “據說項家堡遭了難，少堡主都流落至此，想來怕是元氣大傷，甚至……”

    把兒子塞去給人當仆從，劉平是一百個不樂意，自家又不是過不下去了，但要讓他直接反駁父親，他還真沒那個膽子，隻好隱晦地提醒父親。

    “那位少堡主為父方才見過，別看才岩兒一般大小，但行事有度，心性沉穩，遠勝於你。”

    劉易輕哼一聲，語氣中不由得帶上了一絲不滿。

    都三十好幾快四十歲的人了，目光還如此短淺，做事斤斤計較，沒一點大人的風度，劉易有時候都懷疑還是不是自己的種了。

    要不是倆孫子頗具他當年的風采，他都怕忍不住一劍給劈了……

    “就算項家堡真破滅了，項家的威望短時間內也不會消散，隻要那位少堡主好好經營，未必就沒有重建的機會。”

    “而且，以那位少堡主的心性，能如此大方的說出來，想必是有所倚仗，到時這批最早跟隨的人必然會成為親信。”

    “現在我們劉家可沒有挑揀的資格……”

    二三十年前，劉家雖然算不上什大戶，但好歹也是一方鄉紳，在清水縣地界也算是數得上的名望了。

    劉易十八歲從伍，二十歲出頭便已升任軍侯，掌一曲兵馬，二弟劉溫，起步便是縣門下議曹。

    比起項家這種地主土豪，高了不知道幾個層次。

    但，此一時，彼一時……

    光和二年秋，鮮卑大舉南下，僅半月便橫推兩府之地，一路打到了清水縣。

    眼看無力回天，劉易兄弟二人便打算帶著劉家逃入關內，怎奈族老們舍不下家業，於是隻好糾結一幫不想流亡的鄉民，結營築堡，以待郡兵北上，驅逐鮮卑。

    結果這一等便是三十餘多年。

    期間數十座漢人塢堡接連破滅，僅有項家堡得以幸存，劉家堡甚至連半年都沒撐到，數百人隻有十數人逃進大青山山脈，苟延殘喘。

    而項家經過這些年的發展，已經成了這片地界上最大的人類聚落了，威望之盛，就連周邊的烏桓跟鮮卑部落都不得不正視。

    而劉家，早就埋進了曆史長河下的泥沙中……

    ……

    “項家堡這些年跟關內通商，再怎，也該積攢下一些人脈了。”

    “而且還聽說這位少堡主射術極為不凡，年僅十六，三五十步便能一箭穿喉，再加上這份心性，就算入關從伍，未來也是不可限量。”

    “若是項家堡真破滅了，那我們這些關外遺民可真就舉步維艱了，如今也隻能冀望這位少堡主能有所成了……”

    此刻劉家雖然依舊是劉易主事，但他畢竟年事已高，這個家遲早是要交給長子劉平的。

    雖然劉易平日多不待見，但自古以來規矩便是如此，他也隻能多加教導了……

    “孩兒明白了。”

    所幸劉平真非愚頑，劉易的此番詳論倒也能聽的明白。

    “明白就好……”

    “另外再將這柄劍送給那位少堡主吧，想來那位少堡主此時也是缺乏兵刃。”

    劉易再度拔劍，兩指相並，輕輕撫過劍脊，眼中不由得露出一絲不舍。

    “父親大人，這萬萬不可……”

    這柄劍陪了劉易大半輩子，劉平深知劉易對這柄劍的感情，於是連忙開口勸阻道。

    卻不成想話還沒說完，便被劉易揮手打斷。

    “與其叫它陪我在山積鏽，慢慢消磨掉銳氣，還不如讓它去助這位少堡主一程。”

    “如此倒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麵對這劉家僅有的變局機會，劉易倒也能忍痛割愛。

    隻是希望不再是一場夢了……

    ……

    轉瞬，時間又來到了晡時。

    李虎家門前的大槐樹下，項紀咳了咳嗓子，壓下周圍嘈雜的聲音。

    “想必大家已有所耳聞，項家堡遭了難，就連我這個少堡主都流落至此……”

    “我要說的是，你們沒有聽錯。”

    “項家堡數日前遭到了數千鮮卑的圍攻，短短兩日便被攻破，全堡上下數千人，僅我一人僥幸逃脫。”

    隱瞞這個消息固然能給項紀帶來更大的便利，但紙終究包不住火，與其謊言破滅後失了德，還不如一開始便坦誠布公的好。

    “告訴你們事實是因為，今日在此招募仆從的，是我，項紀，而不是項家堡的少堡主。”

    “我給諸位一刻鍾時間，還請諸位多做思慮，而後再做決定……”

    劉家村左右不過十來戶人家，男丁滿打滿算也不過三四十人，項紀本想著能招募三五個就算不錯了，怎料消息散出去沒多久，便呼啦啦的來了一大幫。

    就算除開瞎湊熱鬧的老少婦孺，真正有意應招的也占到了全村男丁的大半以上，就連李虎都不知道什時候，悄咪咪的鑽到了隊伍中間。

    當然，這也是項紀樂見其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