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漸大,明藍蘊抱著二殿下行至長坤宮,放下幼童,李尚宮等諸位宮女查看二殿下衣衫是否濕潤。
待頭大璫出來傳喚,二皇子被李尚宮牽著進去。
“國師,請稍候。”藍灰外袍頭頂紅帽的大璫聲音輕壓。
明藍蘊行禮,安然等在門外。
屋內,皇帝正在和二兒子享天倫之樂,皇後在一側相陪,嬌嗤:“陛下太寵辰逸了。”
不惑之年的皇帝哈哈大笑:“寵他又如何?我兒這些年在外頭受苦了,不似他的兄弟姊妹相擁過錦衣華服。”
皇後抬手廣袖捂笑,目光深邃。
有陛下寵愛,二皇子往後勝算極大。
但有件事情,盤踞在她心中。
皇後端起一杯濃茶,輕籲,茶杯波動,濃黑茶湯漾起波紋。
皇後放下手中茶杯,手指微顫,攬過一旁的貓兒不自在地捋著。
聽冷宮和太醫院的人稟告,明藍蘊近日關心雪妃留下的孽障。
皇後思緒繁雜,眉心微蹙,卻強裝笑意。
召她問過幾次,明藍蘊搪塞含糊,未有定意,隻道是想起在淮南老家病弱的親弟。
皇後思量時,門外的明藍蘊終得了陛下召見,由大璫領進去。
皇帝聽宦官的腳步聲,抬頭一瞧。
門外的風自外而內吹拂,女子未現,身上白與淡金飄帶絲絛先進雕花落地罩。外頭暮色沉沉,她似披融融月色,身量挺直緩步而進。
麵紗微拂,明藍蘊眼神輕寡,天子威嚴,不可直視,行禮後低頭望地。
“國師來得正好。”
“明藍蘊給陛下請福。”明藍蘊麵上不動聲色,心中知曉麵前這位不惑之年的皇帝憂心忡忡。
先帝削弱神權,後陛下奉天承運,北疆動亂,百姓疾苦,又以前國師和現國師明藍蘊為首加強思想統治。
如今謝家軍動亂,天子又試圖收回各方權利。
人人自危,隻有幾位心腹大臣敢於直諫。
皇帝隻問了幾句淩辰逸在明藍蘊處的所學,又叫皇後抱過孩子,讓李尚宮絞了溫水帕子擦擦孩子額頭。
最後他講了秋獵祭祀的折子,誇讚國師與兩位司天監正安排極佳。
明藍蘊寡言,說了幾句套話,便站在一側等皇帝發令。
皇帝問起其他孩子的學業。
“聽聞大皇子病了?功課如何?”
明藍蘊如實回答:“已然好轉,隻是學業耽擱了些。”
皇後在一邊接話:“辰逸也說起過這位兄長的事呢,大皇子天資綽約,在哪位先生案前都能學得極好。”
皇後輕笑:“不似辰逸,陛下您總說他笨呆,要國師好好教他呢。”
明藍蘊看到皇後說話,意味深長地接話,開口道:“論語衛靈公,子曾曰:‘有教無類’。”
皇帝擺擺手:“隻是開竅晚些,倒也算不上真正愚笨,朕小時亦被先帝訓斥。”
皇後語塞,自己的重點在後一句,偏偏明藍蘊隻道前句,點評有教無類……
此女是故意的。
皇後捏拳,微微輕哼。
“唔……”皇帝摸著胡須,說,“朕正好和國師說說此事,國師畢竟還有其他公務在身,教授眾多皇子皇女辛苦了。”
皇後握著辰逸的小胖手,順杆而說:“二殿下,可有讓國師操心?”
“母妃,沒有的。”辰逸打了個哈欠。
皇後心中窩著火,語氣漸冷,說道:“本宮帶一個孩子都覺得疲倦,倒是可以想到國師的苦難。”
皇帝開口說:“國師,自明日起,隻教二皇子一人罷。”
明藍蘊見狀,微微拱手:“是。”
皇後聞言,答應了就好,心中的怒火少了大半,短時間還真不知道該如何燎原。
這些文人嘴皮子和性情最為利索,若是明藍蘊真不願意,恐怕能說出花兒,叫人驚歎口若懸河,燦若生花。
皇帝讓明藍蘊退下後,又和皇後說了幾句夫妻話便起身走了。
皇後倚靠著臥榻,待李尚宮在外服侍伺候二殿下入睡後進來,李尚宮伸出芊芊玉手,給她捶背。
皇後塗滿了豆蔻色胭脂的唇輕啟:“藍蘊先前說的有教無類,倒是讓本宮語塞。”
李尚宮勸慰:“娘娘,或許國師本無惡意,不過順勢一說。”
李尚宮輕捏著皇後酥頸:“娘娘,明年開春還早,秋獵在即,陛下要帶諸位皇子皇女前去呢。”
“陛下允諾給二殿下打兔子呢。”
皇後輕嗤帶笑:“小兒調皮。”
皇後眯起丹鳳眼:“大皇子那邊,李美人沒個主意,由本宮為大皇子挑選別的教書先生吧。”
秋獵前幾日,陛下要先考察皇子皇女們的功課。
故而這幾日是在休學,但滿了六歲入了學的皇子皇女還是找了別的先生教學。
大皇子由皇後得了陛下口令進行了安排。
李美人院中,少年借著昏暗燭光伏案練字,隨年少,但筆鋒隱約露鋒芒。
這是今日少傅教學的內容,也是陛下要考察的部分。
少傅教學以《論語》《孟子》為主,不似明藍蘊教學,涉獵之廣。
李美人曾道,又不是鄉野村夫,不貴雜而貴精。
淩賀之聽聞明藍蘊前些時間喜講《左傳》,心中好奇,是曰“知古今治亂”,又講《天工開物》,談及工匠巧思。
淩賀之苦練,許久後才熄燈休息。
兩名宮女在門口守夜,見熄燈後,竊竊私語:“大殿下當真勤奮。”
“是要努力些,近日風寒,先前因為雪妃娘娘的事情,他已然許久未曾上學。”
淩賀之此刻躺在床上,腦海中記憶著少傅教誨的內容。
輪到陛下考察他的功課,李美人特地將他好生裝扮了一番,送其過去。
禦書房前,淩賀之掌心出汗,目光潰散,偌大的牌匾如同大山壓得他喘息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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