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雲宋。”
那人穿著繡金烏的袍子,束冠,從麵相上看不出年紀。他衝攙扶自己的下人擺手,示意不用跟在自己身邊:“去給他們端茶。”
褚鳶突然看了一眼玉絳之,後者垂著眼睫,下眼瞼一片深暗不一的陰影。
“百年前,城中死了第一個孩子,”雲宋沒看地上人,三言兩語講述事情來龍去脈,“迄今為止陸陸續續有近百個,都死在九歲生辰前。”
“有溺水而亡的、有睡夢中離奇昏睡的、有悄無聲息失去呼吸的,也有好端端上學堂消失的。”雲宋坐在下首太師椅上,語氣疲憊道:“城中夫婦半數經曆過喪子之痛,衙門對此束手無策,不得不向貴派求助。”
隨著他靠在太師椅上的動作腰間一枚樣式陳舊的香囊細線斷裂開,褚鳶離得最近,一彎腰撈住,還捏了捏。
圖案是交頸鴛鴦,針腳細密,四方角處磨損卷邊,手感像幾顆球狀圓滾滾的東西。
褚鳶裝模作樣把東西遞回去:“掉了。”
雲宋看著褚鳶掌心的香囊,沉默一會才伸手拿:“多謝。”
“還想知道什?”
周窗鑒和唐鏡對視一眼:“隻有這些?”
雲宋明顯頓了一下:“就這些。”
唐鏡:“最近喪子的是哪三家?”
端茶上來的仆人將茶水放在一邊,替主人回答了這個問題:“城東衛家,錢莊劉家,還有巷口陳家。”
“這就是你們知道的全部?”
一直沒說話的玉絳之淡淡:“城內十三衙百年來探查過多次,所有喪子記錄、死狀、日期理當有記錄。”
玉絳之語氣無波無瀾,“這就是全部?”
這下不僅唐鏡看他,連周窗鑒眼神也探究起來。
渭柳城衙門素有“十三衙”之稱,這隻有長期呆在城內的人才會知道。
“這位是?”雲宋略微從太師椅上支起身子。
“你不必知道我是誰,”玉絳之冷淡地垂眼,“我要那些案卷。”
地上雲富捂著紅腫左臉激動起來:“有什好說的!一定是那個怪物沒有伺候好——”戛然而止。
怪物,周窗鑒敏銳捕捉到這兩個字,視線在滿臉橫肉的雲富身上凝住。
雲宋點了他的啞穴——後麵那段話將是渭柳城七百年沒有魔物入侵的秘密。周窗鑒無聲無息瞥了眼太師椅精神頭不好垂著頭的男子。
他看起來不像傳聞中意氣風發少年天才的樣子,麵相沉鬱,如同垂暮老人。
周窗鑒眸中劃過深思。
“請便。”雲宋摩挲著手香囊,沒有再抬頭:“隻不過七日之內諸位沒有抓到人,渭柳城會用自己的方式驅魔。”
自己的方式。
在場三人神色各異。
褚鳶站在玉絳之身側,遺憾地想沒有自己的方式了。
渭柳城不會有第二個玉絳之送到她麵前。
人都走幹淨了雲宋才疲累地從太師椅上起身,下人趕緊攙住他,饒是如此雲宋還是半天才站穩。
“二叔!紫宸大人明明說——”地上雲富胸口不斷起伏,惡狠狠:“這些什派的根本不靠譜,我們花了那多銀子還不是打水漂!”
雲宋頭也沒回走出殿門:“隨他們折騰,不要給我惹事。”
總是這種高人一等的態度,還以為自己是當初那個劍修天才呢。一個修為沒了大半的廢人,城主之位都坐不穩,還在這指手畫腳。
雲富索性就著這個姿勢依靠在地上喘氣,想到今日出的醜更加憤恨,一拳垂在地上,又疼得倒抽一口涼氣,捧起自己金貴的手心疼地吹氣。
走出雲府時周窗鑒回頭看了眼“城主府”三個氣派大字,疑惑道:“你們不覺得這不對勁嗎?”
“暫且不說雲宋這個人,這事前因後果含糊不清。好像……”
周窗鑒想了一會兒,中肯地評價:“沒打算我們能抓到魔。”
“今日先去那三家。”唐鏡並不在乎這些,他的目的是解決渭柳城九歲稚子喪命的事,而且要在封仇和柳清荷之前:“盡快解決。”
“小丫頭跟著沒問題?”周窗鑒伸手去拎褚鳶前胸細細的辮子,力道不重拉了拉:“你多大了,害不害怕?”
褚鳶盯著那截手指頭看:“不害怕。”
周窗鑒手指莫名其妙一陣發冷,他趕緊收回來在身上蹭了蹭,沒敢看玉絳之強行轉移話題:“讓我看看,第一家是城東衛家。”
“上個月他們孩子突然發熱,燒得滿臉通紅,沒留住。”
“家就一個,第二天是他生辰。”周窗鑒歎了口氣,“他娘眼睛都哭瞎了。”
褚鳶安安靜靜當背景板,心思已經飄到街巷最顯眼那家店鋪門口掛的風箏。她好歹還記得要幫玉絳之忙,勉強把注意力收回來,仔細聽。
“下一家就離譜。”
周窗鑒又說:“這是家錢莊,給銅錢孩子買餅,路上栽進水缸,溺死了。”
他們正往第一家去,唐鏡皺眉:“不是意外?”
周窗鑒仔細又看一遍,搖頭:“有人正好在旁邊,發現這事到把人拽起來不超過五個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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