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九曲山人武功卓絕，輕功超凡入聖，若是親自下場與王一一對一廝殺，王一連萬分之一的逃生機會的欠奉。

    萬幸此次點蒼派的行動規模繁雜，作為眾弟子中武功最高的一個，九曲山人不但不能親自下場，還要時刻關注點蒼派眾多弟子的行動進度，觀察王一一行人的逃跑方向，然後居中調度，給手下的弟子們傳達指令。

    這樣的行動模式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最大限度地不使敵人逃脫，像馬達這種滿肚子鬼主意的壞種，殷濤坪這種闖蕩江湖多年的好手，都不得不栽在九曲山人的手上。

    但這種行動模式也有它不方便的地方，那就是如果敵人不想著突圍，而是一心跟他們捉迷藏的話，那他們的這個“巨大的網”就會顯現出它薄弱的一麵，那就是人太多了。

    人一多，就一定有破綻，所以當王一在其中四處遊走偷襲的時候，九曲山人明知道他的行動方向，卻總是慢了一步，不由得心中滿是惱怒之感。

    當眾弟子聽從他的指令到達那邊布滿灰白色毒霧的樹林時，身為指揮者的九曲山人也終於姍姍來遲，到達了現場。

    不過他到達樹林的第一件事，卻是對著幾名向著樹林突進的弟子大喝一聲：“後退！”

    聽到九曲山人的話，正在悶頭追趕王一的點蒼派弟子雖然不明其意，但還是條件反射一般立時後撤，隻有一名弟子功力不足停不下來，慣性之下，衝進了毒霧之中。

    “該死的蠢物！”

    九曲山人怒喝一聲，抬起一隻袖子捂住自己的口鼻，然後衝進樹林，舉起另一支手臂來回扇動。隻見在九曲山人的寬大的袖袍拂動之間，一股強風平地而起，隻幾下，樹林中的濃霧便散去了許多。

    找到那名冒進的弟子，九曲山人長臂舒展，一把拽住他的衣領，如同拎起一隻狗一般將他提起，然後向後猛地一甩！

    那弟子如同脫弓之箭向著等在樹林外的人群射去，被早已等在那的點蒼派弟子接住。

    緊接著，九曲山人腳下一轉，自己如同一隻翩然而飛的大鳥，也從樹林中退了出來。

    臉色難看的九曲山人一出來，來不及同眾人話，幾步來到那弟子身前，見那弟子已是雙目緊閉，臉色慘白若紙，鼻翼輕輕翕動，氣息微弱異常，眉毛不由得緊緊皺了起來，出手如電，連點那弟子周身數處大穴。

    雖然九曲山人的處理堪稱果斷，這幾招下去，那弟子的氣息確實也變得強盛了一些，但可惜的是，這卻沒有什用處。

    那弟子雖是氣息變得更加旺盛，但也卻因此而變得更加痛苦。

    隻見他雙目緊閉，在地上劇烈地翻滾起來，塵土飛揚間，發出一聲聲痛苦的哼聲，如同在岸上撲騰的魚，幾個點蒼派弟子上前，都沒有辦法壓製住他，隻能看向九曲山人，等待著他的主意。

    九曲山人也是麵色極為難看，這種歹毒至極的毒藥除了唐門的獨門解藥，世上根本無藥可解，自己方才也隻是看他中毒不深，想要勉強一試，結果還是沒能挽回。

    事已至此，他也已經無計可施，隻能看著這個平日頗為得力的弟子在自己的麵前淒慘地死去。

    九曲山人心中憤怒已極，既是對王一，也是對自己，當然，也有對這名自己的恨其不爭，眼見他已無生還之機，隻得抽出自己的長劍，輕點那名弟子前胸，劍氣穿胸而過，那名弟子的哀嚎也隨之戛然而止。

    眾弟子看著那名弟子的死狀紛紛沉默下來，心中不由得升起兔死狐悲之感。

    九曲山人的劍微微顫抖著，良久，他才麵無表情的將劍收回劍鞘。

    東方破曉，陽光普照。

    隨著色漸漸泛白，樹林中濃重的毒霧也漸漸散去，原本陰森森的樹林，也漸漸顯現出了它翠綠的本色，蟲鳴咻咻，鳥鳴啾啾，樹林就好像什都沒發生過一樣，散發著盎然的生機，然而九曲山人一群人卻無一人麵露喜色。

    一名第二十三代弟子走到九曲山人身邊，欲言又止。

    九曲山人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話，接著提起那中毒而死的弟子的毒屍，退後幾步。

    那二十三代弟子見狀，也了然地向周圍默默注視他們的眾弟子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退後。

    眾弟子緩緩退至兩人十步之外，兩人被空出了一片的空地，九曲山人這才開口道：“這‘神仙廢’之毒歹毒異常，雖然現在毒霧看似已經退去，但實際上卻是化為塵埃之形落於草木之上，隻待稍起風塵，便可隨風而起，重新化為毒霧。”

    九曲山人一邊著，一邊在臉上露出了痛恨之色：“王一那奸猾子心腸歹毒，花招頻出，眾弟子經驗不足，又總是輕敵大意，你帶著他們多加心，若有舉棋不定之時，可速來詢我。

    那子氣息濁重，腳印散亂，必是已經精疲力竭，跑不出幾十丈的距離，找到他，心不要被他以命換命，若是沒有辦法活捉，就直接取了他的狗命也無妨。”

    到這，九曲山人又想起了剛剛那個慘死的弟子，臉上不禁露出怨毒之色。

    待那二十三代弟子點頭應是，九曲山人又想起方才他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禁問道：“你剛才似乎有話要對我？”

    那個第二十三代弟子心翼翼地看了看著九曲山人表情，有些艱難地開口道：“馬長春。李豺和張豹都死了，有弟子發現了他們的屍體。”

    九曲山人順著二十三代弟子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幾人淒慘的屍體映入他的眼簾，尤其是馬長春的屍體，不但沒有腦袋，就連屍身也是殘缺不全，慘不忍睹。

    九曲山人剛剛才平息一點的怒火又重新燃起，隻聽得他發出一聲怒不可遏的怒吼：“那畜生簡直不當人子！”

    吼聲之大，驚得不遠處的樹林中一群鳥撲棱棱地亂飛而出，嚇得十幾步外的眾弟子齊齊一個哆嗦。

    “王虎呢？！王虎人在哪？！那三個畜生不是自稱‘三虎’嗎？！除了這兩隻‘死貓’，剩下那個呢？！”九曲山人麵上青筋暴起，焦躁地來回走動，抬頭惡狠狠地看著那二十三代弟子，眼中狂亂的殺意讓那弟子心中也是忍不住一陣戰栗。

    “也……也死了。”他結巴著向九曲山人指向了另一個地方，那的一棵樹上，懸掛著一張人皮，旁邊，就是王虎的屍體。

    看著九曲山人已經出奇地猙獰的麵孔，二十三代弟子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硬著頭皮繼續道：“還有禹鬆風，姚平也不知所蹤，以弟子的推斷，多半也……”

    “嗆啷！”還沒等他完，九曲山人猛地拔出寶劍，駭得他連連後退，以為九曲山人惱羞成怒之下，要殺他泄憤。

    但九曲山人的劍卻沒有指向他，而是衝著另一個方向，狠狠地斬出一劍！

    凶猛的劍氣幾乎在空中劃出一刀肉眼可見的半月形劍氣，貼著草皮飛掠十餘步之遠才漸漸消失不見。

    一劍不夠解恨，九曲山人又狠狠地揮了幾劍，如同一個不通劍術之人一般，在地上留下一道道散亂的劍痕，這才稍稍平息了一些心中的怒火。

    “再一遍，那畜生肯定就在附近，毋論生死，拿來見我！”九曲山人環視四周，對著剩餘的點蒼弟子道。

    “是！”

    點蒼弟子皆點頭應命，雖然明知此行危險異常，但卻都不敢有絲毫的遲疑，誰都不想成為九曲山人憤怒下的犧牲品。

    隻有一個人留下來麵露難色地看著九曲山人。

    “你有何事？”

    “弟子想要請示一下，這家夥該怎處理？”那弟子向著九曲山人拱拱手，指了指身邊的馬達。

    見眾人都已散去，他帶著馬達這個拖油瓶，不知該如何處理。

    當初他卸掉了馬達的兩條胳膊，將其生擒活捉帶在身邊，是想著以他為誘餌，輕鬆地活捉王一，如今王一已於他們勢同水火，不死不休，而王一的蹤跡也已經被他們鎖定，此時的馬達似乎已無利用價值，是殺了他為師兄弟報仇還是帶著他以備未來不時之需，他有些拿不準主意。

    “帶著跟我來！”

    九曲山人瞥了馬達一眼，扔下一句話，就走向了剛剛還在毒霧彌漫的樹林，那弟子沒辦法，也隻能暗罵一聲，硬著頭皮一隻手夾起馬達，跟上九曲山人的腳步。

    那弟子粗魯且毫不留情的動作似的馬達脫臼的臂膀被無情地擠壓成了一團，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但是馬達很快就強忍著將聲音止住。

    九曲山人雖然沒要殺自己，但也沒不殺自己。馬達覺得，他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以免刺激到九曲山人，讓自己成為代替王一泄怒的犧牲品。

    王一在樹林中拚命地跑著。

    他不知道那陣毒霧能殺死幾個人，帶給點蒼派多少戰力的減損，他根本無暇去考慮這些。

    九曲山人親自帶人參加到對他的圍捕，讓他壓力大增，雖然知道這一刻遲早會到來，但他還是沒有完全預料到九曲山人的恐怖。

    精心布置的一連串陷阱在九曲山人的麵前如同孩子紙糊的玩具，被他隨手破去，王一接連幾次變換方向，都無法擺脫點蒼弟子的追蹤，他們簡直就像是索命的陰兵一般，一直尾隨在王一的身後，陰魂不散。

    王一的精神始終緊繃著，他知道，隻要他敢停下來，他就再也跑不掉了！他感覺自己甚至能聽到身後追兵粗重的呼吸聲和隱隱的獰笑聲。

    時至如今，王一已經沒有力氣也沒有時間設下新的陷阱了，他現在所能做的，隻有跑，不停地跑。

    王一自己都有些驚訝於他的耐性，按理，經過一夜的生死搏殺，他應該已經筋疲力盡無力動彈才對，但事實上，他盡管累，卻始終跑得如同脫韁的野馬，讓身後的點蒼弟子頻頻錯失抓他的機會。

    汗液如同雨水一般，在王一的身上肆意地流淌，王一狠狠地喘著粗氣，感覺自己就像是一條窮途末路的野狗，在躲避狼群對他的圍獵。

    他心也明白，在這種他沒有絲毫後招的情況下，這種逃跑毫無意義，他不可能無休無止地跑下去，遲早有一刻，他會被點蒼派的人抓住。

    但他的本能卻依然驅使著他逃跑的腳步。